树枝上立着灰喜鹊

晨起，站在二楼窗前，看小桥村的田野似披着轻纱。

早上晒衣服时，月亮浅浅的白印子就在头顶，不觉痴痴看了一会儿。天很蓝，蓝天下快要落光了叶子的树，树枝上立着的灰喜鹊，妥帖、美好，像一幅水墨画。

   在东直渠，草叶上的露水亮晶晶的，珍珠一般。旁边菜地里，一个婆婆弯腰浇水，我大声与她招呼，她扭头看我，笑，说：“一早就锻炼呀。”

“走走，舒服。恁那的芹菜是栽的？”

她的芹菜很小，一拃来长。

“我找汤婆婆讨的秧子。都说芹菜栽深一点，那茎就是白色的，好看。我试试看。”

“嗯。嗯。活到老，学到老。您不错哟。”我由衷地。

婆婆旁边的地是蚕豆与萝卜套种。萝卜缨子长得快，已经盖住了蚕豆苗。我喜欢生吃过霜的萝卜，水分足，脆生生的。看得出来，这块地的萝卜是种的迟萝卜，再等些日子，天更冷，起霜，泥土里的萝卜长大，拔出来味道一定不错。

阳光好得出奇。爸爸戴顶草帽在油菜地里锄草。

中午他打来电话，要我去婆婆菜地里摘柿子。柿子树旁边是婆婆的婆婆，我没见过。她小小的坟包就在家门口，每年我们除夕、春节都是给她第一个上坟，祈祷她保佑一家老小平安、健康，也祈祷她保佑孩子们读书上进。

菊花开得真好，黄灿灿的。我摘一朵，放鼻子跟前嗅，婆婆说，你多摘几朵啦。

这么美，舍不得摘。

吃过饭在屋后走路，也等放学的孩子来。

一个孩子在老远看见我就喊我，他下车，跑到我的面前，抱住我，仰起脸看着我嘻嘻地笑，叫我。这个二年级的小男孩，名字叫姚源森。嗯，说实话，他成绩并不太好，有时也很让人烦恼，但一直以来，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喜爱。感谢。

前几天妈妈家的网络出了问题，她没有电视看，只好看家里查风水用的老黄历。她戴着眼镜的样子，忽然让我想从前她坐在灯光里给小时候的我们织毛衣，做布鞋。

看《脂砚斋评石头记》，只觉悠悠长世，繁华如梦，衰落如梦。万幸，豆腐坊小儿嬉戏烂漫的笑声、叫声，一再提醒我是活在当下的世界。

午休做梦，黛玉在我的梦里抄小楷为宝玉应付父亲归来，她那么认真、专注，以至于宝玉过来看她，她也不知道。

嗯，宝玉说他就算死了，魂也要一天来一百遭的。

我写诗、写随笔，其实是自己给自己找个伴儿。

此刻，窗外有鹅在“呃呃呃”叫。那鹅有十来斤吧，去了生人，伸长脖子，扇开翅膀，向你奔来，比一只狗还厉害。

福楼拜说，在我们这时代，质朴已经成为妄想。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忽想起前两年去荆州参加一个活动，铁舟老师说我与他们像隔着一个时代。

“你……”他顿了一下：“你像来自民国。”

我一直记得他说话的样子。

那天我带着安安在荆州火车站下车，他穿一身蓝衣服，朝我们挥手。（那时我们第一次见面。）

说这话时他在开车，说完，他回头看了我一下。

想想这些年，我一直默默地活着。从内心里，我不喜欢那种张扬的生活。

安静、谨慎。

静下来，我会听见很多好听的鸟的声音，自然的声音。

2020-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