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与伦比的美

 

一个人漫步、拍花、拍草

拍水中的鱼儿及静立的白鹭

 

有秘密之美。东直渠

河畔旁，毛毛虫在极快地爬

它黑色的身体

养着众多的痒、众多的疼

 

它不知道，我的童年

曾拜它所赐

布满红色的疙瘩

 

还有，这儿、这儿

像一颗心的叶子有网状的脉络

它憔悴、枯萎

在最显眼的地方被我看见

 

事实上，我还看见新荷上的

露珠，在清晨的空气里

更接近一个姑娘的名字

 

你应该知道

秋天已经来临，我敏感的心

一半被荒草覆盖

一半如凋落的花瓣

在完美的起舞

 

2020-9-11

 

 

晨祷

 

寂静如此完整

而晨光斑驳，和丝瓜花一样好看

哦，那么多神秘的光

在枝叶间穿行，晃动不定

直到我感觉

它们经过我的身体

以及不尽延伸的大地

继续向前

 

2020-9-11

 

我成为所有

 

我一直在无意义地重复

然后空无

 

比如：天空无垠

每一朵云都有自己的皈依

 

比如：我更近或更远地

经过那片墓地。我知道

 

我就在它们中间

 

又比如：我望着夜空

某种不再流淌的时间

 

它出现在我面前，如此明晰

 

嗯，今晚无月

我关上窗户

 

成为所有纯粹的沉默

2020-9-11

 

 

像有一片天空

 

雨，从天上落了下来

白色的

一颗颗，噼里啪啦

地上腾起细细的尘

泥土的气息是真实存在的

 

芫荽、茼蒿、苦瓜、莴苣……

它们的绿相似

这些地里长出的植物

一垄挨着一垄

 

像有一片天空

顺从了母亲的心思

和时令的安排

 

2020-9-9

 

 

秋日记

 

1，

 

依旧是六点二十起床

依旧是青菜、豆腐、盐蛋

柚子掉下来

味道带点甜了

 

2，

 

父亲犁地、母亲撒籽

萝卜籽、白菜籽

旁边眉豆开花、菜瓜现出青溜溜的好脸

 

3，

 

风窸窸窣窣，且有虫鸣、鸡叫

秋淡露似梦

看它一点一点闪耀

天真而顽皮

 

4，

 

在东直渠

看见白莲花开了

一群麻鸭“嘎、嘎、嘎……”

摇摆着下水

不舍得走快，与它们多呆一会

 

5，

 

沿着小村往前

草木、流水与风，彼此相爱

自己与自己笑一笑

再往草木更深处走一走

 

 

6，

 

收黄豆芝麻棉花的男人

黑黑壮壮

豆子遮住他，他又露出来

 

7，

 

帮妈妈摘眉豆

个子矮，结在高处的够不着

妈妈说，留着它们，做明年的种子

 

8，

 

把吃不完的饭粒撒在小池边

等麻雀来吃出欢喜

 

9，

 

月亮比昨夜瘦了一点

想与人群远一些，离月亮近一点

 

10，

 

这世界，仍有美好的事物

 

譬如，枯枝垂下来

还等着母亲

 

譬如，周末女儿回家

依偎在我肩头

主动亲吻我、抱我

 

11，

 

一个人呆的时间久了

内心总能听到一种呼唤

 

12，

 

与蚂蚁、星光和瞿瞿叫的虫子做朋友

 

2020-9-8

 

 

你好，九月

 

你好，叽叽喳喳的小鸟

你好，挂在草尖上的露水

你好，铺展在池塘里的阳光

 

和刚刚低垂的芦荻

我想变成一颗白露

你看，牵牛花又开了

 

风重新吹过，轻轻地

把一片叶子带走。我

屏住呼吸

 

亲爱的，我看见你爱吃的柑橘

正走在成熟的路上

“我们拥有同样的心”

 

就已经很好

2020-9-7

 

 

我感到土地的颤动

 

“啪！啪！啪……”

连枷在拍，豆子飞了起来

整个下午，父母都在一种

声音里创造村庄的寂静

 

他们额头的汗与豆子一般大

闪耀的白、闪耀的黄

和阳光织成初秋的景致

 

紧跟其后的是我喃喃自语

拾起滚到角落里的零散

我内心在歌唱

 

哦，连枷的拍打声

一记一记，那么稳实

那么叫人安心

 

我感到土地的颤动

我的两边，是完美的果实

和最终的善意

2020-9-7

 

 

与风和狗尾草生活在一起

 

1，

清晨，太阳把村庄照亮

远处的田野、近处的菜地

万物在苏醒后

轻缓地呼吸。我经过的那垄新蒜

它们正品尝着新鲜的露水

而我

希望再活一次

开黄的、红的、蓝的

花花

 

2，

林子里有麻雀、喜鹊和白头鹎

它们的叫声不同，快乐相似

它们都是我的邻居

是我热爱的智者

我愿意像它们一样

在狗尾草里找到活着的喜悦

 

3，

送安安上学，遇见从前的老师

他曾是我见过的

最好的老师

 

他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少年的蓝还在头顶

 

像几十年的光阴

扑面而来

近于透明，短到无限

 

4，

我今天才知道

苋菜老了会长尖刺

 

想念春天

想念春天里它鲜艳的叶片

及时间里的秘密

 

它越长越高

托举着的每一片叶子

随风摇摆

 

5，

看天，看云朵里的月亮

 

月光抵达最远的高地

持续散发着它的清幽、它的安谧

 

窗外暮色低。广玉兰的叶子落了

“嗒——”的一声

追进黑夜

寻找自己的家

 

再一会儿，风一吹

月光落在树叶上

没有留下什么

 

6，

我知道，我也什么都不会留下

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2020-9-6

 

 

 

美中不足

 

从环城路出发，过桥

就可以看见人家院子里

男人打豆子，女人搂豆梗

灰尘满面

 

小桥村！我生活的地方

 

河滩上，鸡在刨食

河水中，鸭子成群

菜地里，父亲犁地，母亲播种

与他们说话的幺爹幺婆

蹲下来，与一株狗尾草平齐

 

相比喧闹繁华的城市

我感觉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每天早晨起来

可以看见新鲜的露水、开紫花的眉豆

 

一丛野生的喇叭花旁

九月的清凉如无目的的美

那么微小，那么平静

 

美中不足的是我

空着手

就已走在老去的路上

 

此刻，请你相信

缺了角的月亮

刚好能够盛下人间的

爱与孤独

2020-9-4

 

 

我从光中来

 

薄雾中，唢呐声传来

锣鼓声传来

 

村庄被高亢的乐声包围

村庄陷入沉默

 

认真倾听

少顷，巨大的光回到光

 

无数光粒子

像尘土一样漂浮在空中，起伏荡漾

 

在红幔下唱和的僧人

轻轻闭上双眼

 

而此刻，“长长的乌云涌来

我叩响天国之门”

 

我从光中来

回到光中去

2020-9-3

 

 

逆流而上

 

1，

万物如常

我的生命在尘世间行走

盛满孤单、漂泊和往生者的魂灵

      

而院子里母亲花白的头发

孩子渐渐长高的身体

如此蓬勃

 

他们怀抱着我未尽的梦

从一条河流走向另一条河流

 

2，

水淹没水

 

我立于水岸边

看见夕阳卡在树梢

像爱一样燃烧

 

我的唇浸染艾叶的青、桑葚的红

我梳着水波一样的长发

将我的爱献祭给

 

明亮的光

直至夜晚来临。直到清晨

我隐没在光明与黑暗中

 

我的魂魄归来

找不到原乡

 

3，

在我的门前种一株向日葵

 

早晨

走在路上

它予我以回眸一笑

 

它是我燃烧的血液

我出走抑或回归

它在天际边勾勒的圆

迎着光等我、接近我

 

它的花房里

我爱的童年，满载着

虫声和母亲的呼唤

我知道，那些星星点点

 

那太阳的语言

带着亮闪闪的眼睛

正追风而行

 

我大声呼唤：“爱我！”

风中，一个声音回应：“爱我！”

 

4，

一切让我更新

2020-9-2

 

 

呐喊

 

我开始走回来，心里想着

有人现在已经死了

我认识她这么多年

路走到一半

我望着天空

默默地问她

怎么样，天上好吗

天很高，她很远

而虫声就在身旁

茫茫天地中

它们淹没我。它们像来自

肋骨间的呐喊

2020-9-1

傍晚

 

1，

这是九月的第一天

新收的芝麻铺在花被单上

香气一阵一阵的

 

母亲蹲在旁边

用细筛一点一点滤去浮尘

 

“嘘……”她努起嘴巴

轻轻地吹

 

她又开始轻轻地晃动……

 

我站在她身后

哦，“借我香，让我飞。”

 

2，

一群麻鸭

在水里游着，嘎嘎嘎

赶鸭人站在岸边

低着头

似乎在认真地听它们说话

 

那边，白鹅划开浮萍

叫声多么新鲜

 

3，

狗尾草结籽。水蓼开花

芦苇新出的穗子像一种又一种惊喜

白露在望

一年蓬在谢。接骨木在红

节节草上的露水珍珠般闪烁

恰好被我看见

我一路走一路拍，想

美从来都是沉默的

 

4，

迎面走来的恋人笑容轻盈

 

这时，栾树的碎花簌簌地

从枝头落下来

撒在我的头发上

 

我掸去它们，轻轻

一如旧时

 

5，

傍晚，院子里吃西瓜

“妙妙——”

三岁昊昊一面嚼西瓜

一面发出喵咪一样的声音

一面摇摆着身体满足地笑

薄暮中，微风吹动他细丝般的头发

也吹万丈霞光

 

202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