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地爱与生

风很大，吹得卷闸门啪啪直响。抬头，见稀疏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偶尔一点缓缓滑落，成一道模糊的划痕。

豆腐铺的蓝烟一出来就被吹得没了影，少顷，又是一片出来，摇一摇，晃一晃，扭一扭，便没了。

 白杨，绿柳，竹子，都在风中摇摆。破了的塑料大棚上，被风扯起的胶纸，旗帜一般。不知怎么，它们让我想到“猎猎作响”这个词。一个我从来没有用到过的词。其实，现在的我坐在房间里。我并没有听到那些胶纸声音，我只是隔着玻璃窗，看到它们在离我几十米以外的地方，夸张地舞蹈。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我煎了一盘豆腐，然后把昨天没吃完的剩菜热了热就对付过去了。他看着那盘豆腐说，解封了这豆腐会不会恢复原价？我看了一眼，没说话

这，谁知道呢？小叔昨儿说，看物价这涨法，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不好过也得过。

 凌晨醒来的时候是三点四十。世界静谧极了。但当我走进卫生间，听见青蛙呱呱呱地叫，此起彼伏，一阵一阵，仿佛从来都没有停止，仿佛刚刚的静谧都是假的。

那时的我忍不住站在窗前望外面。朦胧的天光中，菜园那头的油菜地一片白光。

这会儿我敲下这些字，心里却在想，这样大的风对油菜的生长有影响吗？这几天油菜花开得热烈，妈妈说这花还得开一段时间。

“开花，结荚，要结的籽粒才好。”妈妈说。

她说的籽粒的是指油菜籽粒粒饱满，不要虚壳。

此刻，雨似乎密集了起来，听着它们打在遮雨棚上叮叮当当的响声，让我似乎觉得它们正从窗户的缝隙处挤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挨着我，看着我。

其实，是我在看着它们，是我在想着它们。它们从天上掉下来，并发出声音。

人会回到天上去吗？

今天我临王羲之的《兰亭序》，临着临着我就不想临了。感觉自己一天到晚做这样的无用功，有什么意思呢？

我每日每日就这样呆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呢？其实，困已经没那么可怕了，倦才是可怕的。我本身就是倦的一部分。

窗外，是灰色的天空。

凝眸，静思，然后自问。在广阔的天地间，在大自然的惩戒中，我们才会懂得人类的渺小。盛衰有时，谁也不可强求。

在乡下，购买生活物质很不方便。也许，就算方便也会压制住购买的欲望。毕竟我们的购买能力没有放肆到想买就买。

昨安安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街上？我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我问她想买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就是想出去转转。也是，看看人头攒动的街巷，看看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看看那些路边的大排档，看看吆喝着的小摊贩，吃一次路边摊的炸鸡翅，买蹲在菜市场门口，那个戴着灰黑帽子的老人的土鸡蛋，又何尝不是一种生活的惬意与满足？

妈妈前两天把菜园的茼蒿全刨了。我问怎么不要了？妈妈说吃又吃不了，老长着，扯肥气，把地腾出来，过几天种豆角。

“我就不相信到卖豆角辣椒的时候还不能上街？人总还是要活的啦，不能总这样啦。”妈妈说。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很大。她的眼睛看着她的菜园。菜园子绿的小葱，大蒜，菠菜，包白，韭菜，莴笋，洋芋。白的塑料胶纸覆盖下的种子已经发芽了。她说苋菜生得很好，不知能不能抢到好价钱，又说洋芋豌豆四月份就有吃的了。

我们在俗世，低低地爱与生。

惊蛰已经过了好些天了。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一晃，春分就来了。这些名字，如小溪流水，一直都安静好听。

202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