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是无限的

 

“雨水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听张爱玲的《小团圆》，每次听见这句话，会没来由地有一种心疼。一个人，等一个人，等不到，这样想，心里该有多少百转千回。

 

最近一段听的书真的杂。杂是因为没有遇见喜欢的，就只好把以前觉得好的又翻出来。双十一都在说买了好多书，我居然一本都没有买。家里的那些，还没有好好读呢。总觉得自己读书比较毛躁，没有沉下心来好好读。对于我来说，读书只是一种消遣。不比做学问，需细读。我是读过就读过了，记得的，不多。

 

今天晚上和小朋友一起学习。小朋友因为到处转学，再加上和奶奶一起生活，基础差，与我一起一个月，成绩还是有进步。我觉得最好的是：他喜欢和我一起。孩子很纯真，你真心对他好，他自然喜欢你。

 

妈妈门前的菊花黄，月季红。

 

路边居然还有一块稻子没有收。金灿灿的稻子铺着，真担心它们就这样老在地里没人管。“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忽然跳出这句话。希望下次经过的时候，遇见的是稻茬。

 

南京博物馆。秦淮河。夫子庙。江南贡院。江宁织造总局。总统府……大宝这两天给我发来许多照片，和我说元妃省亲，说1912年的民国历史街区，说宋美龄喜欢梧桐树，南京那边的道路上全部是法国梧桐。“特别高，特别粗，特别壮……”我想象她遇见的这些，想象那些过了一百年的老梧桐树。想她美丽的青春，乌黑的长发……

 

相好的小友离临产还有半个月。到时候瓜熟蒂落，自是一番欢喜。

 

一晃十一月也近半了。还有十天就是小雪节气。我写过一首《新的雪》，发表在2017《诗刊》的五月。一晃我写诗六年了。一个孩子长到六岁，也该读小学了。想想自己这些年，太多无用功。

 

看别人做手工，缝制衣物，觉得离自己遥远。曾经，我以它为生。

 

“感谢上帝，世界不是无限的，和诗句一样，由有限的音节组成，世界能装进一首亚历山大体诗。”（维克托.罗德里格斯.努涅斯《中微子颂》）

 

某人今天与我说到他看的电视剧里，东北抗日英雄杨靖宇，当残忍的日军割头剖腹，发现他的胃里尽是枯草、树皮和棉絮，竟无一粒粮食，我说小时候你没学过吗？他说你专门写什么雨呀雪的，花呀树的，怎么不歌颂这样的英雄人物？

我有这本事吗？

我只会记录我身边的事物。

 

夜半雨落。冬，大约又该深了一层。

 

那只黑白相间的猫猫，把爪子搭在桌子边缘，看我们吃饭。对它说：“今晚没有吃鱼。”它不听，只咪咪地叫。

 

爸爸总是默默在菜地里。他中风后的身体，做事很慢，但他似乎很爱在菜地里忙碌，吃饭后，吃饭前，我总看他在菜地里。

 

想起那天菲菲一个人拿着一只粉笔，自得其乐地玩耍了半日。我坐在电脑前写字，在桌子前练字，大约和她是一样的。

 

长安古谚:天无时不风，地无处不尘，物无所不有，人无所不为。

 

头发白了不少。

 

友发视频，是一个孩子打着手电筒追着光跑。想起大人们说我小时候喜欢追着自己的影子跑。

 

有人写我们这些可怕的中年人，再也不会真正地一往情深了。这个时代，大约不仅仅是中年人。“一往情深”，读来口齿留香。

 

遇见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就珍惜吧。

 

下午，在二楼窗前看灰蒙蒙的天空。

梦里，住在瓦池，对街的刘伯在他旁边的空地上了晒了鏳子，蒸笼什么的，说要过年了，这些洗干净了好用。儿时的记忆里鏳子是木头箍成的，蒸笼是竹篾编成的，我仿佛能闻见那些器具散发出的植物的香。

其实，刘伯死了几年了。

凌晨风骤雨急。早起，雨停了。门前，满地的落叶，是杨树叶和桃叶。杨树叶大都黄了。桃叶深绿，间或夹杂着几片暗红。

席勒说：在诗里获得了永生的人，必在生命里沉沦。 我还是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小时候觉得诗人很神圣，如今说诗人似乎带那么一点贬义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时代的悲哀？

女儿梳了小辫子，然后自然垂下来。想起我像她这样大的时候也喜欢扎两个小辫子，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模样。

妈妈中午给我端来一碗苕乍（这个字不知是错是对）胡椒。苕是爸爸前两日剁的碎丁，然后妈妈把它们与乍胡椒搅拌，调味。某人说，老一辈的人不住了，我们再难得吃到这些东西了。

想起小时候婆婆打豆腐，一块纱布做成布包，掉在房梁下摇呀摇。豆腐街上有的卖，我们也还在吃，但婆婆的味道早已不在了。

你来，或我往。人的感情是一点点加深或是一点点泯没的。

写小楷的宣纸不多了。想把它们写完了，也该临习米芾和王羲之了。

每晚散步，都会听见小区超市里此起彼伏的麻将声。那些笑声于我真实又遥远。

一个人走在路上，和出生时一样孤独。

一个人走在路上，和死去时一样孤独。

一个人走在路上，和月亮一样孤独。（并州玄武）

灰色的天幕下，金色的橘子温暖，明亮。

我们在时光里老去。

2019-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