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安安去上舞蹈课，一路微雨，细如牛毛。

与前几日相比，气温低了许多。

没来由的，我的心里竟多了几分窃喜。想想，大约这样子的天气才像春天。前几日清早拉开窗帘，看见有人穿着短袖，只觉时间匆匆，是夏天了。

还是希望春天多停留一会。

这两日收到春寄来的《知堂回想录》上中下三册，还有《药味集》和《周作人散文集》，觉得自己像大财主。

午后，翻《药味集》里的《日本之再认识》，周作人写自己在日本住过六年，说那里的食物清淡质素，其用盐与清汤处与吾乡寻常乡民相近。又说吾乡穷苦，人民努力才得吃三顿饭。

我的目光停留在“人民努力才得吃三顿饭”上，想起妈妈说乡下人是鸡子命，“刨一爪，吃一口。”今天我还在电脑前想无用的诗，妈妈就在楼下喊我，她是给我送新鲜的蚕豆洋芋来了。她知道我爱吃蚕豆。我问妈妈最近忙什么？她说没得忙，只隔三差五卖一点菜。我问菜价好吗？

“其它还好，只是五月蒜，好便宜的。才五毛钱一斤。前天运气好，六毛。一去菜贩子就拿光了。昨天便宜都不说，还不好卖。我半夜一点去，卖到大天亮才回来。”妈妈大声说。她的声音一直很亮，言语间并无半分愁苦。“你们要菜就去弄。免得买。天天买菜还是蛮贵的。不看我卖的便宜，你们在贩子手上买就贵了。”

我点头。

“到日本去吃无论什么都无不可。”周作人在《日本之再认识》里这样写。“没钱的日子吃什么都无不可。”我在心里想。

“妈妈，奶奶来了你今天买菜吗？”安安问我。

“买。你想吃什么？”我把头转向她。

“我不在这里吃饭啊。”妈妈连忙说，又笑：“奶奶在这里吃饭就买菜啊，你妈好久没给你买菜吃了？”

安安皱眉，不好意思地笑。她爸说她小吃货。也不怪她，小孩子，哪个不想吃好吃的。我也一样。

在理论上我们会说精神生活高于物质生活。其实，我们是与物质生活相连的。世俗，谁也免不了。就比如，我在这里打字，其实厨房里给安安煨着大骨头汤。这会，大骨头汤的香味已经窜到楼上了。那香味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子，让我爱。想来安安也是爱的。这几天是没有给她煨汤了。

愧疚。

说起来这都是人生的平常事，我的眼却湿了。

作为父母，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只是，什么才叫作好呢？我不知道。人，总是各有各的定数。

接回安安，已是天色渐晚，透着暮色了。经过一处人家，看见门前慢慢长大的枇杷果藏在绿叶子间真是可爱。夏，还是一点一点地靠近着。树干下，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的老人神态安详，在择苋菜。忽地想到中山装起于民国，不过，《药味集》的扉页上，周作人是大襟、立领，晚清的样子。

一百多年了。

时间总是快的。

四月尽，五月始。春就要去了，风吹过来，又飞走，像个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