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早樱零星开了

室内，我低头，专注

拿中性笔的手指，行走在书页

“春江水暖鸭先知”

犹记得，桃花开的时候

小鸡小鸭在浅扁的簸箕里

挨挨挤挤、窜窜跳跳地啾啾叫着

我捉它们在手里

我知那点轻微的挣扎是一种恩赐

鸭子仍在书页中生动

许多年前，我喂它碎米、菜叶

我默许它啄我，无边的喜悦

比早樱还多

 
 在书店看汪曾祺的短篇小说集《八千岁》，里面的人物就像在我的身边。他的《受戒》里的和尚，他说和尚是一种职业，他们也结婚，生孩子，吃肉。他写和尚杀猪时念“往生咒”，神情庄重“……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

   
这些和我今天写的诗没有关系。我只是喜欢，在这里把这些字敲出来。

   
汪曾祺写“栀子花冲鼻子。顺风的时候，在荸荠庵都闻得见。”我想起我写栀子花香，什么清香、清雅，他写的多好，就是“冲鼻子”。我想起妈妈说的话“这香冲鼻子。”多生动，多自然。

   
我妈说一个人身材好，就是“条子好。”这姑娘的条子好正呀。这伢儿好标致。

 
 《受戒》的结尾是英子与明海划着船进了芦苇荡。“惊起一只清桩（一种水鸟），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扑鲁鲁鲁”好。我有时会看见鸟惊飞，他这样形容出来让我又想擦着芦苇飞起的鸟雀。

 
 他在《八千岁》里师傅筛米，“筛米师傅就扶着筛子边框，一簸一侧地慢慢地筛。筛米的屋里浮动着细细的米糠，太阳照进来，空中像挂着一匹匹百布。”

 
 这样的情形我太熟悉了。早春，还不是很忙，妈妈坐在矮板凳上筛米，一摇一簸，再一侧，那稻壳就飞出去了。那时的打米机打米总喜欢有谷壳。还有黄豆，芝麻，豌豆，菜籽……种种都得过了筛子才规整得漂亮。

 
 早春时节，正是小鸡小鸭出壳的好时候。印象里，许多时候妈妈在一边筛筛子，一边的圆簸箕里就放着刚刚出壳的小鸡小鸭。她看着它们，满脸笑意。她说端午就有仔鸡子卖了。“双抢”的时候有菜吃了。

 
 其实，那些小东西还是毛茸茸的一小团。我喜欢捉它们在手上，暖呼呼的。它们在我手上惊慌着啾啾，挣扎着想跳下去。妈妈总会说：“叫你不要玩不要玩。”

 
 早春，乍暖还寒。新生的小鸡小鸭很娇弱，妈妈每天精心侍弄，也会死去不少。

   很久远的记忆了。

   今天在汪曾祺的文字里看见，很亲切。

 
 这首诗前几天就写了个草稿。不过，今天修改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一样也好。觉得无论哪种题材，还是自然得好。也许，有时笔力不逮，但尽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