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一首诗里这样写：每个城市的步行街都相似。我想了想，觉得是，又想，我去的城市太少了，还是想想我的村庄吧。我的村庄的房子都相似。四四方方的楼房，盒子一般。门前的菜园，无非是时令的菜蔬。屋后的空地，是常见的树木。

村庄小时候的房子是像老树画画的画里一样的。朴素，低矮，木窗户。有时树叶儿会伸进窗户里，一片两片的绿，明亮得晃眼。

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是木窗户。

我房间的窗户冬天糊张塑料胶纸，到春天把胶纸卷起来一半。立春后，屋后的柳叶儿一天天长大，房间里就一天天暗了下来。也有天光很明朗的时候，微风吹着，坐在房间里看书，偶尔抬起头，见柳叶儿在明朗的光影里一晃一晃，很好看。

后来长大，十五岁，退学。有初中的同学上高中了，周末走很远的路来看我。他给我借来高中的课本让我学习，他还教我唱歌，教我做操，陪我说话。他有白净的面容，清爽的短发，米色的夹克和对未来美好的幻想。我们写很多的信。长日悠悠，等他的信、等他的人是很美好的事。

少年情怀总是淡淡的幽香。内心深处，却是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

汪曾祺说，他家的后园里长着一丛晚饭花。我家后面没有晚饭花，有一丛野蔷薇，粉的白的花，引来许多蝴蝶。我把野蔷薇插在竹枝里，青的叶，粉的花，养在透明玻璃瓶的清水里，看着很舒服。同学来看见了，问怎么想到的？我微微一笑，只说，没有想啊，就觉得好看，就这样做了。

我后来读《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不懂的。什么“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明明一切就在你的眼前，怎么就空了呢？我想，我看到的“色”是家常的，人生的，人世的，，如《红楼梦》里的少女，她们的衣裳眉目都是曹雪芹的颜色，是行走时的香风细细，坐下时的淹然百媚。

只是眼下，春已半休，树叶儿都已长大。好在阳光间隙间的一点儿荫凉，在春风里又幽静又有趣，让漫天的思绪将记忆里的老屋悄悄回想。

过完春天，皮肤就慢慢晒黑了，可心里住着的高一男生，他偏爱白。

2018-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