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新年

与母亲去上坟

带上冥钞、香火、炮竹、红灯笼

天空灰蒙蒙

而荒草安好。坟山安好。大地安好

斜风细雨，凭它去……

 

正月初一

 

窗外小雨在飘

我裹在方格子的暖被里

听《舍得与舍不得》

我记起小时候正月初一早起

及至醒来，天已大亮

新年新岁早已在楼下堂前了

 

天冷

 

天冷

母亲抱来柴禾，生火

屋子里有了暖意

在火光中，母亲哼一曲民间小调

我烤糍粑

糍粑有一阵又一阵的香味

真好啊！

每一朵香气，在正月里

——都是甜甜的样子

  

新年伊始

 

飞到第五棵树上的黑鸟，叫声清脆

我在安静的水塘边

看见草叶上结了白霜

而新年伊始，阳光灿烂

我不知道，春天

是不是和我的呼吸在一起

 

藏

 

雨天。一个人在雨中走路

挺好的，一边打着伞

一边注视着那些光秃秃的树

想着，春天就要来临

细叶子会生出毛茸茸的柔光

 

是的，万物更替

有好多秘密

在湿漉漉的深灰色的枝条上藏着

 

春天，你好！

 

这会儿土豆刚种下

三月的园子真美

篱笆旁的杂木都长新叶了

 

千万朵油菜花是春天的色彩

它们会经过我

把自己放在落满露水的枝头

 

而一棵树开满了白花

像刚从远方归来

在春天里飞呀，飞

 

哦，那个穿红衣裳的女孩仰着头

头发被吹得好乱

 

在乡下

 

在乡下，我依然失眠

汹涌的月色

竟然破窗覆在我的身上

 

寂静的夜，缝隙里会有花朵、鸟鸣

会有月亮的影子透过窗帘

落在地上

 

而我的旁边，他的鼾声

居然又响了起来

天呐，他一点也不害羞，还带一点小骄傲

逝水

 

一觉醒来，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发呆。起床。看窗外水杉寂静

最好的阳光在树梢上，听

麻雀高一声低一声地叫

 

哦，它飞到了我的窗台

又轻快地飞走

而天空高远

一朵小白云静静地变换着模样

 

别，你别告诉我时间

我知道一月将逝

我又想到去年的大雪

它纷扬、洁白，融化在流水里

 

岁月里一些面容在偶然间出现

我梦见你在风中起身

消失在春天的远方

 

年味儿浓

 

太阳底下的一切都是明媚的

厨房里妈妈在卤菜

蹄髈、鸡爪、猪头肉、大肠、猪肚

还有大灶上的蒸肉、鱼糕、梅菜扣肉、芋头排骨

排骨里的芋头蒸熟了软、滑，入口即化

一些香味开始移动

弟弟回家的时候

我们迎了出来

嗯，腊月二十九了，年味儿浓

 

祈祷词

 

雪落在夜里

大早起来，我一个人去镇上

一路空气清新

过小桥、中岭，两边原野寂静

转弯，入城。空气依然清新

嗯！我有一件旧事

——想和你分享

 

一切皆不可知

 

屋子里灯光柔和

窗外，原野敞开了身后的世界

我沉默了一整天

我感到月亮升起在树梢

它清凉、微白

它长时间看光悄悄覆在窗口

我想我应该出去走走

把身子从房间里放出来

哦，外面的风随意地飘

而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迎春花开

 

我说，迎春花开了呢

绿色枝条上的花儿格外鲜明

 

我触摸绿叶

我踏上铺满石子的小径

 

可风走在哪里呢

 

哦，风一点一点从远远的地方走来

风带着我抚摸花叶间的光亮

 

可我们越活越老呀……

 

赞美诗

 

一茎芦苇和冬天的阳光多么相称呀

 

弯曲成雪的白

在这晚冬里，让我

记起你的白格子衫走入春天深处

然后完全消失……

 

嗯！是春天融化在栀子花的香味里

 

我的旁边，暮色降临

我读一封春天的来信

我看见你印在春天的影子

 

“我爱！”

 

黄昏，原野寂寂

茅草、鬼针草、狗尾草……

还有很多草我都不认识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风吹野草。风吹万物

风依附这摇晃的宁静

对着尘埃，说：“我爱！”

 

一月

 

阳光闪亮

阳光正在无限生长

 

天蓝之外更有天蓝

蓝的光芒，等着一丛蓝花花在春天睁开眼睛

 

这神的慈悲，随光起伏

哦，风吹不走它的影子

 

小年夜

 

做家务时听《金刚经》

女儿跑过来问

妈妈，你信佛吗？

 

我一愣，想了想

觉得自己有时信命，有时信佛

有时什么都不信

 

女儿并不等我回答

又转身跑去燃放烟花

她愉快的笑声带光

 

哦，她那么茂盛地成长

她肯定不知道

佛在我们中间

佛也要度过漫长的冬天

 

大寒

 

在乡下

依旧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肉炖萝卜

一盘清炒菜薹

一碟自制腐乳

洗好的衣服，在竹竿上轻轻摆动

煤炉上煮着白水，没有其它

一月二十日，大寒

天晴，无雪

门前菜薹开花 

 

越来越冷了

 

越来越冷了

那人酒后归去

在细雪中渐行渐远

嗯！奔走是自己的事

沿道路向前，拐弯，入村

房屋、树木、小河与风，彼此相融

而枝头麻雀在叫

上下穿梭

这种家常的鸟儿

我不知道它的鸣叫，是悲，是喜     

 

归来辞

 

在雪地上行走的人，默不作声

她胸前飘动的方巾，多美呀

白色的花朵闪耀着细致的柔光

而天空阴郁

沿途有一坟堆还是新土

上面放着的花圈

——没有倒影

 

黑白世界

 

白月亮从水杉树上升起

嗯，谢谢神之所赐

暗的夜

没入天空

带着灵魂的色彩

 

我愿意相信

 

日影转暗

于这灰暗中

枯草、落光了叶子的树

带着幽灵的颤动

我站在它们中间

我随手用手机拍下它们

我愿意相信

这世界，依然有露水清冷的早晨

 

天空下起了雪 

 

欲雪。这世界

有一种美，安静、肃穆

你着风衣，从堤坡上下来

 

我等新雪在月光里堆积

新雪亮着

一片叶子，被月光照耀

 

一些叶子被月光照耀

鸟的鸣叫升起来

像白雪，簌簌地落

 

天空下起了雪

 

我渐渐看不清了

 

一觉醒来

看见窗外一只长尾雀从水杉树飞走

 

片刻发愣

然后坐在床上看《今生今世》

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

 

好在，我是忠实于我自己

嗯，我在偏僻的小镇

我偶尔看天上的云

 

我闭上双眼，想着阳光下

鸟飞得慢

 

我渐渐看不清了

我聆听着

 

零落

 

踏上去菜园松软的小径

就会看见菜薹在开美丽的小花

 

嗯，慢慢地掐一把菜薹

我会感到新鲜地颤动

 

其实，菜薹花像一颗颗小星星

轻轻地，在我手中

安静地

零落

 

橘子树

 

新鲜的绿

忽然，我觉得我的心有摸得着的绿

 

春天的橘子树和我们一样

在平和的时间里

被傍晚的风，轻轻地爱

 

从橘子树这里望去

蓝天白云下

鸭子从河边转悠过来了

 

四月呀，夕光照耀着橘子树宁静的绿

橘子树下，一只蜗牛在慢慢地爬

 

北方

 

雪国。像白的梦

我想，最好遇见你

除了我们踩雪的咯吱声

月光清白。我深陷密集的白里

我说：我在这儿！这儿……

远远的，雀子的叫声传来

悠悠天地，我离你很近

我离你很远

我感到心灵的颤动

在这北方，雪是新雪

“风开始吹虚掩的门”

 

引号摘自青杏小的《梦呓与合唱》

 

晚冬。孤独

 

晚冬。绿绿的麦子在乡村

写下安静。写下父亲的祈祷

他停下来歇息

现在，他又去另一片麦地

他老了。他只看麦子

 

而我，看见一只大鸟鸣叫着飞远

黑影越拉越长

 

愿意

 

母亲的房前屋后种满了橘树。菊花。忍冬

这旧房子前还有另外的植物。鸟雀。菜蔬

母亲忙碌着。而暮色降临

 

嗯，灯光亮起

我想和你说说一个乡下老妇人的日子

她种菜种花

她愿意种下一切贫瘠的美

她凌晨就在菜市场上徘徊

她愿意接受黎明时分的一点点微光

 

梦境   3

 

在下雪

天地间，我小如一片雪花

我追着朝圣的人

那时，我女儿在追我

她大声地呼喊：妈妈！妈妈！

她的背后，横着一望无际的白

如此完整的白

它反光

风一吹，就片片零落

 

“此心如何往”

 

冬雨。我站在十二楼的窗前

看地面上的行人打着花伞寂寥地走过

手机里《金刚经》在说“此心如何往”

紫色的落地窗帘

它有黯哑的光，从窗户飘到门前

我发呆。刷朋友圈

看见一棵站在山坡上的树落光了叶子

它孤绝的姿态

比群山更美

 

穿过

 

暮色孤单

风中，有穿黑裙子的女人向西而去

我踢一块小石子

我离她不远也不近

小径旁边，传说女鬼披头散发，要摘一朵花

不管它。虚度的光阴里

我只记得几朵白云稍纵即逝

不惊扰任何人

 

白

 

男人在303床上一躺，又坐了起来

其实，我们只是别过头去

眼睛望了望窗外

男人扭了扭身体，站了起来

“病床，难免有生命在上面画句号。”

灯光柔若无骨

我低头，扯一下被单，用手攥住小小的白

 

梦境 1

 

我越跑越快

而一只白鸟

在我的前方就要掉了下来

 

悲伤无以言表

你知道的

我已经很久不写信了

 

我在梦里指出六月的栀子好看。黄瓜好看

屋后的小河旁边，柳树、桑树、泡桐

这些名字在夏天是清凉的

 

真希望梦可以做三天三夜

天地苍茫，明月半窗

“鸟鸣翠绿仿佛知己”

 

梦境 2

 

这一次，水渐渐漫了过来

我开始摇晃

 

我独自抓着垂下来的树枝

不敢呼吸

也不敢动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砰”的一声

醒来，我四处张望

 

不说话的菩萨拈花微笑

灯光里，她低眉

有我无法企及的完美

 

所见

 

喜鹊的长尾巴，掠过树梢，掠过麦田

此时落日盛大，光笼着它

 

此时喜鹊栖息在坟山的蓬草上

轻轻摇晃……

 

哦，多么自然！

它在鸣唱。它除了歌声

什么都不需要

 

要有光

 

菜花在开。菠菜在绿

柚子还挂在高枝等麻雀擦肩而过

我拍完照片拔萝卜

 

我蹲在篱笆边数菊花

六朵将萎，四朵正好

还有一朵打着花骨朵儿

灵魂正轻盈

 

回来喝开水，茶杯洁净

有秘密之美

 

上帝说：要有光

哦，一定是光在这里多停留了几秒

 

冬日。安好

 

冬阳。贴马赛克的旧楼。晒太阳的老人

晾衣绳上，被单上的牡丹开得正好

像孩子挥手告别时笑着的脸庞

 

哦，向旧日子靠近

村庄那么美

一家人说说笑笑，日子不觉得长

 

而此刻，远处的荒野，近处的房屋

一半是明媚，一半是忧伤

  

雪未落

 

雪未落。新年的薄暮

我从窗口打量外面的世界

——房屋、树木、灯火

 

人群中手捧鲜花的少女

齐刘海上的蝴蝶结跃跃欲飞

 

夜，就要落下来了

在这夜色中

我记起桃花开在三月，油菜结籽

 

我随风而逝的青春呀

这个傍晚才抵达刚刚绽放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