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即自白
文、莲叶
在我想来,生活本身就是诗。
有些东西长在记忆里,你以为已经忘了,但有时候不经意的一星半点就会挑起你的记忆。
在我的感觉里,杨章池的诗就有这样的魔力。读他的一些诗歌,我记忆里许多东西似乎一下子苏醒过来,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但是你细细品味,又另有一层深意在里面。
比如说他的《唰刁子》,开篇他就这样写““唰”地甩出钓竿,再用寸劲/掣回。他在疾走中重复的这组动作/十步之内必然扯上一点银白。”就是这短短的几句,我的眼前仿佛出现我爸爸和我弟弟唰刁子的样子。
我记得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去唰刁子,就一根极细的竹竿快速地向河面唰去,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于是就有银白的刁子随着竹竿甩上岸,我和弟弟连忙捡,用竹枝或是柳条穿起。后来我弟弟也学着爸爸的样子唰刁子,我又跟着他去捡刁子。这样的场景很生动,也很亲切。我想,这是我们一生中局指可数的呼吸清澈的岁月。
杨章池这首诗后来的两节他是这样写的:“我们把满脚泥泞甩到今天/逃学者逃向哪里?是眼前的/中年农民?“扬手的姿势这么熟悉!”/但黝黑和皱纹,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他。/唰,他起竿了,一条蹦跳的刁子鱼”诗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另起一行结尾,他写“像我长时间冥想后突出逮住的一句诗。”在觉得他结句写得干净利落,但诗里所表达的许多东西又尽在不言中,令人回味无穷。
仔细想想,其实我们都是一条鱼。
杨章池有许多诗是与他的姥爷有关的。我想,这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我的姥爷也是和土地捆绑了一辈子的农民,那时的老人亲近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种植物。所以我对杨章池的《种树》印象深刻。特别是“他吐出唾沫搓散,然后左手握巅,右手/握根,将一根树苗送进潮湿的大地深处”。这里,他写的非常朴实,而姥爷的样子在我们的面前却异常清晰。我想,这些平凡的小事在他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和树木一样,舒展在他的记忆深处,也闪耀在姥爷平凡的日子里。
《种树》最后两句是这样的:“'抓地了!'太阳上来前姥爷要插完东头这排。/我在青石门槛上做的梦,都是沁凉。等到树成荫,/蛐蛐在合唱,姥爷须发皆白,用各种声调喊我小名。”他记下这些,事实上是在回忆姥爷的气息,他在顺着这种气息,寻觅自己生命流淌的源泉。
或许,老人已经和树一样植入了泥土,但姥爷也植入了杨章池的梦境,成为最可亲的一部分。
唰刁子
“唰”地甩出钓竿,再用寸劲
掣回。他在疾走中重复的这组动作
十步之内必然扯上一点银白。
堰塘映出两张晃动的脸:
前面是逃学佬,怕死鬼紧紧尾随。
乌云翻滚,燕子和蜻蜓抢食天气
比着看谁能带来一场暴雨
刁子鱼是安抚,又是求饶。
我们刚刚一起挨站,一起被揪耳朵,却
艰难地讲着笑话,用自造的外语
交流,假装吵得唾沫横飞。
而家柱八岁时的确淹死过,后来又活了。
谁小时候没被灌大过肚子
他就不是湖区的孩子。
是的,牵着危险的牛眼睛堰
我们把满脚泥泞甩到今天。
逃学者逃向哪里?是眼前的
中年农民?“扬手的姿势这么熟悉!”
但黝黑和皱纹,拼不出一个完整的他。
唰,他起竿了,一条蹦跳的刁子鱼
像我长时间冥想后突出逮住的一句诗。
种树
柴刀挥舞,清晨从河滩白杨林中
掰下的这捆树枝,被姥爷一根根
削尖:枝上芽点点,沾着新鲜露水。
“记牢,树枝削好就是树苗!”
他吐出唾沫搓散,然后左手握巅,右手
握根,将一根树苗送进潮湿的大地深处。
将全部体压上去,姥爷左脚和上身
横起来与树干垂直。“哼!”他发力时
从丹田喷出喊叫类似呻吟。颤动一次
树枝就下降一分。我也把细苗戳进土中
学着叫了一声。嗓中憋出的声气惹他发笑。
“闻到土腥气它们就长根了,再浇点水它们就
抓地了!”太阳上来前姥爷要插完东头这排。
我在青石门槛上做的梦,都是沁凉。等到树成荫,
蛐蛐在合唱,姥爷须发皆白,用各种声调喊我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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