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文、莲叶
雨水多了起来。
滴滴答答的雨不停地下,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
新鲜的瘦肉剁了丸子给安安。在冰箱里拿了年前的两节香肠,切了,用开水泡一会,配几个青辣椒炒了,香而不腻,给我们。
我做着这些,脑子里不知怎么跑出一个清爽的少女模样来。
那是玲子。我以为已经忘了的玲子。或者说本来就是忘了,在这个时候忽然跑了出来的玲子。
是香肠的缘故。我知道。
在很多年前,玲子对我说,今天去我那里吃饭吧,我给你炒香肠吃。
香肠?怎么还有香肠?已经夏天了呀。
嗯,在冰箱里放着,和新鲜的一样,味道很好的。
玲子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笑浅浅的,像她白皙的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
我也笑,说好,又问,我去,你家阿姨不说吗?
不说的。他们待我很好。再说,今天他们都去开会,不在家吃饭。他们在家,你去会不自在的。
我又笑。
我随玲子到达县委大院,看见那个闪光的国徽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玲子带着我轻车熟路地拐了几个弯,在一幢灰色的楼房前停下,对我说,就在这里,二楼。
嗯。我点头,随她上楼。
很干净,很简洁,很安静的屋子。
你在他们家很久了吗?他们家的卫生都是你做的吗?
嗯,四年多了,我十三岁来的,给他们洗衣做饭,带他们家的小孩,现在小孩已经上小学了,所以我学裁缝了,他们说好包我学艺,结婚的。
玲子说到结婚时脸红了。
十七八岁的女孩,说结婚总归是有些早的吧。
我妈死得早,我小学毕业就到这里当保姆了。
你那么小,当保姆做得来吗?
也没有什么,洗衣做饭在家里我也做,在家还要种地,在这里好多了,就是和三四岁的小孩玩。他家的小孩很亲我的,晚上睡觉都要和我在一起的。
玲子转过头,对我笑,是那种满意的笑。
在这里他们还给我一点钱,我隔两个月回去一趟还可以给爸爸用,很好的。我学艺也是他们出的钱。你不晓得,我家在乡角落里,好穷的。我家还是土砖屋。
玲子的声音里有了哽咽的味道。她不再说话。
我忽然觉得,我虽然是乡下人,但我家最少离县城近,应该比他们那里会好一些。我虽然也不读书了,但我最少不用做保姆。最少我比玲子幸福.最少我不是十三岁就开始挣钱。
那天玲子炒了香肠,蒸了鸡蛋,还用细瓷盘子装了撒了白糖的西瓜和我一起吃。那西瓜甜甜的,冰冰的,和香肠一起吃,蕴藏着无限的好。
我们边吃边聊。玲子告诉我阿姨给她介绍了一个男孩,比她大三岁,是南平镇人,在县委大院给人修车,当师傅。
我说,挺好的,有个手艺总比在乡下种地强。
嗯,我也这样想。就是那个男孩个子不高。玲子说这些时,停下手中的筷子。
哦。那多高呢?我问。
比我还是高一点吧。她又笑了,抬起手,撩起耳边垂下的发丝。
我也笑。
哪天我带他到你那里去玩,你帮我看看。玲子顿了顿,我好像和他没有什么话说。
我就笑。
果然,没过多久,玲子带着一个男孩到了我的缝纫摊位前。男孩皮肤偏黑,平头,灰色的夹克,一看就是本分的人。
他们果然都沉默,我只好找些话,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们说话。
后来,玲子问我,可不可以呀?
可以呀,一看就是本分的人,又有修车的手艺,过日子就要找这样的人。
可是我和他怎么没有话讲呢?他也不爱说话,我也不爱说话,有时呆在一起,感觉好别扭的。
后来,玲子又和我说这样的话好几次。其间,她告诉我她去了男孩的家里看了,男孩的妈妈还要给她买东西,说是把事情订下来。
玲子一直犹豫不决。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和玲子要好。她在中午的时候就到我这边来,和我一起去卫校的食堂打饭,和那些与我们一般大,在教室里读书的女孩一起挤食堂。我们买最便宜的饭菜,端着,穿过卫校校区,一路嘻嘻哈哈。
我把炒好的香肠盛在白瓷盘子的时候,玲子一定不知道我想她了。
我的想念很浅,在开始炒下一盘菜的时候,玲子的影子就模糊了。
因为念及了一些纯真,短暂,芳香的影子,便命名了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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