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米菜

春风中，除了我

还有碧绿的地米菜

这真实而平凡的存在

无声，无息

现在，阳光明媚，春风一缕缕

附着于矮小的绿

 

麦子（1）

喜欢这片绿

这些含苞的麦子，像怀孕的少妇

 

大地之上，它们肥美，欢愉

时刻准备交出体内的光芒

 

麦子（2）

下雨了。屋檐的水滴

慢条斯理地坠入地面

一些想念突然而至

四月，我在与春天相互打量的日子里

问候五月的麦地

 

盛大的阳光即将来临

我停下来，依凭守望和怀恋，度过余生

那边，在碧绿的水杉林里

一只喜鹊附下身体，穿过村庄

把所有的麦子都养出了翅膀

 

橘树花开 

妈妈打来电话说

橘子树就快开花了

我闻到清香

我的心里挤满了白色的小身体

哦，一种美正从妈妈的声音里出发

我想起了自己和戴草帽的妈妈走在橘林里

经过一簇簇洁白的花朵

经过那一场春暖花开

 

午后

午后，春风吹过平原

我睡在母亲的老屋

孩子一样酣甜

 

现在，空气中，有小浮尘在飞

而我的每一缕黑发，都是安静的

它们，正柔软地拢住一些昨日的乡愁

 

刚下过雨

刚下过雨

橘花朵儿低垂

我用手机拍摄

绿那么绿，白那么白

所有的好，静静呈现

这时，有水滴下来

落在我的脚背上，生出清凉的美

 

光芒

房前屋后的每一棵树上都住着鸟

风，选择了低语，在轻轻地摇

刨土的鸡们，零零散散，并不着急歌唱

隔壁的小妹提着竹篮走进菜园

此刻，阳光汹涌

她的红衣裳，布满迷一样的花朵

 

周末

周末，斜阳柔软

我骑自行车穿过斗湖堤的黄昏

有风吹落香樟的叶子

哦，一天就快结束

我开始歌唱流水、倒影

及明天的去向

 

 月光里

月光流下来

默不作声的影子面对着矮墙

水杉树静静生长

爸爸在月光里打草绳

弟弟穿着海军服，赤脚围着打谷场转

流星飞出来，萤火虫飞出来，蛙鸣飞出来

光，那么轻，那么轻

落在三十年前的人间，端详众生

 

老树

阳光透过树枝

诸神回避

麻雀停在树梢扭头张望

天那么蓝，含着老树纵横交错的投影

和从投影里翻身坐起的父亲

 

青菜（1）

母亲打来电话

说她明日赶早来卖青菜

此时，我们喝酒，吃肉

有蚂蚁爬了过来

钻进骨头缝里，叩谢迷途

忽然想念母亲的青菜

想起那天，阳光温暖，我们来到母亲的菜地

篱笆旁，有鸡子啄着青菜叶子，内心坚强

 

青菜（2）

青菜青，卧在绿莹莹的田园

摘菜的母亲，脸上漾着朴素的笑

哦，这真好

你看，小蚂蚁已爬过这道田埂

一些光，拣出越来越低的美

落在母亲的身旁

 

清明雨

雨纷纷。我们一行数人

在广阔的乡村返回后退的时光

 

我空着双手，看掩在墓碑上的名字

向荒野延续着喜悦、哀伤、忧愁抑或欢欣

 

我们，挖土、焙坟、祈祷

不断重复一种隐秘的表达

 

点燃香、火纸、冥钞、鞭炮

一次次凝望新鲜的泥土

 

白烟飘过。慈悲的浮尘

在春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照见自言自语的绿

 

春逝

雨水滴落的声音

悬于碧绿的树梢

我着新衣，走在芦苇摇曳的小径

低头，我的影子我的脚

最后写下春天的地址

 

篱笆边，栀子就要开花了

今天，女儿和我谈到西瓜

她说：“就快夏天了吧？”

我点头，心里在想

往下的日子，是不是会更亮、更白

 

几只麻雀飞过去，渐行渐远

我想饲养几只鸽子

在我熟睡的时候

它们，还在一个叫春天的地方

寄来粉红的桃花

 

等

我每天经过这条小径：

野麦子、节节草、狗尾草、蒿草……

各种绿组合在一起，赞美着春天

 

赞美是愉悦的

这小径，这小径上绿与绿的低语

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倾诉么

 

亲爱，我是形单影只的

我一个人，不含苞，不发芽

只有诗一行，写在绿里，等待苏醒

 

课间十分钟

鱼贯而出的孩子，沸腾、欢呼

顷刻，白教室静悄悄的

而教室门口，明亮的绿叶子

已扑捉住跳跃的阳光

 

课间十分钟

偶有两只灰雀在屋顶上掠过

蓝天下，鸟儿翅膀上的自由

“只有一望无际的辽阔，才放得下”

 

“只有一望无际的辽阔，才放得下”摘自刘年老师的博文《大西北》。

 

 慌张

晨起，对镜，梳妆。一根白发刺眼

拔掉它！

这样想的时候,我就低下了头

 

佛哦，四月春好

水杉树上的小小鸟还没飞走

蒲公英花也开在树下

 

佛哦，我也是万物中的一种呀

怎么，我的青春，像一滴水

在暗夜里慌张

 

不如归去

河流旁，芦苇绿着，野草绿着

那个静坐在水岸边的人

躲在一棵树后，祭奠尚未老迈的绿

 

对岸，麦子正年轻

辽阔的平原上

惟有尘埃以沉默与时间对峙

 

不用归去

所有的绿都会剥落

所有的日子，都会流走

 

一只蜗牛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它细小的喜悦

不足以遇见昨日的流光

 

暮春，临王羲之快雪晴时帖

那么大的雪

在乡村的对岸泼出一地的麦子

一棵老树宽阔

清晰的木纹接来昨天、今天和明天

这轻轻的光，不断收拢变换的苍翠

 

窗外，阳光细小

七岁半的小安安跳绳，唱歌

空旷的屋子里

我有毛边纸截留时间

及时间的雪里生出的翅膀

 

三月三

三岁的哲哲在满院子乱跑

门前，水杉树的绿前所未有地饱满

一只麻灰色的大鸟，扑扑翅膀

叫一声：妙人儿，三月三呢

 

三月三呀！就随我的妈妈

採一把地米菜，煨香一朵朵白花

天那么蓝。谁坐在门口

看蓝色的天空云朵变幻

 

眼下，每个细节都是春天

青苔、童谣、橘树、鸟鸣

三月三的油菜结了荚儿

我带着孩子看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颤栗

自来水哗哗地流

洗衣液的气味。开衫。内衣。袜子。白色的香皂

以沉静之名，藏在时光深处，坐立不安

 

透明的玻璃杯

有新泡的绿茶一直搁在桌上

一切如常，然后无休止地忽略自己

 

当我开始收拾一天的早晨

被蒸发掉的水汽，它经过我时

有着温存的颤栗

 

 平常

 一只小花狗静卧于窗下

春风里纷纷叫春的鸟儿

头上顶着巨大的黄昏

故乡的油菜地，遍地阳光倒伏

四月将远，你却很近

我用平常的步伐

从寂静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门口，一棵冬青在左，一棵冬青在右

 

我们

韭菜碧绿，豆腐洁白，土豆片金黄

翻滚的鱼汤采集我水做的温柔

你静静坐着，很少说话

白炽灯就在上方

你的抬头纹应该有河流

慢慢淹没我为你准备的陈酿

 

遇花而停

遇花而停。一只小蜗牛

去了草木深深处，仿佛它有所思在远处

 

江汉平原的旷野上

我听见，年轻的恋人在尖叫

 

此时，一些花瓣托着细小的水珠

或者，还托着表达不清的惊喜

 

春日多好！我守在一朵花的边缘

我想走进一朵花的心里

 

莹白、粉红、淡蓝、浅紫

我愿意和花儿一样，等你，经过我

 

四月，麦地

在麦地，那个行走在田埂边上的人

落在麦子上的影子是安稳的

此刻，太阳就要下山

麦地那头的坟山上仍有鸟雀盘旋

哦，风吹麦浪，这遍野的美

向着大地，抵达每一棵麦子的魂魄

 

绿

在南方，在四月

一朵绿，一丛绿，一蓬蓬绿，奔跑

 

我也在奔跑

绿色的裙子在晓风中飞

 

风从绿中落下

春天的绿叶子像绸缎

 

所有的绿都开了呀

绿树下的老屋，被绿淹没的黑子瓦

 

麻雀在黑子瓦上起落

麻雀在绿影里起落

 

绿藏起它麻灰色的小身体

佛哦，多么美

 

槐花开了

槐花开了

安安踮着脚尖在树下张望

看着她和花儿，我拿起手机拍呀拍

 

蓝天是永恒的背景

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想起了童年，夕阳在树梢

 

小微风吹过乡野的小径

我戴着槐花做成的花环

和妈妈一起摘槐花

 

风吹来，鸟在槐树叶子间说话

你听哟

槐花香呀香，槐花开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