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散章

·莲叶

 

 

4，

 

     六月，一直未下雨。

 

     好在有风，轻轻吹过。清晨。黄昏。干净的风拂面，无声，美好的感觉。

 

     我习惯早起。拉开窗帘，也就打开了绿色的帷幔。屋后的水杉多美呀。层层叠叠的绿，水一样清爽。我喜欢看着这绿。平淡的眼神掠过郁郁葱葱的林子，心里是贴心帖肺的安静与寂然。鸟声清脆，它们自由的鸣唱里有一种欢欣在流淌。

 

      校园里，有早起的孩子一蹦一跳地进教室。有晨练的老人在疾走。孩子的面容是欣欣然的，他们无忧的脸上有花一般的明媚。老人的脸颊上，刻着一层一层的皱纹。素色的光阴总在不经意里牵动我的神经。

 

     晚八点过，跳完舞和女儿一起回家。热闹的大街。喧嚣的大街。扭头，发屋里，有带着帽子的女人在烫头发。镜子里，女人们各自把玩着手机，表情不一。想起友，昨日还在和我说去美甲。或许，对于女人，追求美是她们一生的职业。

 

      偶尔，我会偷偷打量那些美甲的女人。纤纤玉指，印着小小的花，小小的蝶，小小的叶，小小的……或娇媚，或性感，或魅惑……真正是好看的。想起自己需每日里在厨房里忙活，是不适合的。如果真做了，大约女儿也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吧？还有妈妈，非得骂我不可。定会说：“像什么样子？妖精一样。”想到这，兀自笑了。

 

       其实，我是喜欢扎起马尾，穿式样简单裙子的女子。不必张扬，素衣清颜，穿行在人声鼎沸的尘世，像植物一样清净生长。

 

5,

 

     学校的教师公寓旁边有一片小树林。

 

    小树林里多半都是水杉树。间或里，还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水杉依然是绿意盎然的，唯有梧桐，今年居然不再长出叶子，光秃秃的树杆立在那，似颓谢萎靡的老人。我打量着它，想起往年。那时它的叶子多好呀，蒲扇一般，在清风里摇动。每到夏季，宽大叶阔的梧桐树遮蔽着我家的后墙，绿荫深深里，清凉的感觉。

 

    其实，我喜欢梧桐树，更多的是喜欢在梧桐树下吃梧桐籽的日子。

 

    记忆中，梧桐籽很香，小且灰的圆粒，吃到嘴里有麻麻的感觉。那时零食少，梧桐籽虽说不太好吃，但总比没有强，且它就长在房前屋后，得到也容易，自然就是我们常吃的零食了。

 

     还记得多年前的夜晚，我们躺在竹床上，爸爸摇着蒲扇为我们驱蚊子，讲故事。弟弟很小，躺在妈妈的怀里，找奶吃。我手里攥一把梧桐籽，边闲磕着，边享受这样的静好时光。隔壁的姐姐也喜欢在我们这边玩，那时的她大约是喜欢听爸爸讲的故事吧。

 

    白天，爸爸妈妈要做工，留下我们姐弟两个在家。那时我四岁，弟弟才一岁过吧。爸爸妈妈会叫来隔壁的姐姐陪我们。

 

     隔壁的姐姐自然是想到别处去玩的，而我， 抱不动弟弟，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在梧桐树下的竹床上玩。

 

    有一次，弟弟玩累了，睡着了。隔壁的姐姐就约我去别处玩。我自然也是想去的，就跟在她后边，去了。没走多远，想起弟弟一个人在竹床上，连忙勒转回头。还隔老远，我似乎就听见弟弟在哭喊。我跑到他跟前，弟弟伸出双手扑向我。我搂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他伤心得不得了，不住地哭，我也哭。从此，我再也不敢丢下他一个人跑远了。

 

   多少年过去了，许多记忆早已模糊，而弟弟当时在竹床上爬的样子却顷刻清晰。

 

 

6，

 

    

      黄昏，与友带着孩子散步。

 

      两个小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走在郊外的小路上。行至半道，友说：“去我婆婆那看看吧，那里有栀子花呢。”

 

    “好哇好哇。”两个小女孩雀跃欢呼。

 

       折进一条僻静的羊肠小道。折进一片清凉。

 

       黄瓜挂在架上，端直，端然。豆荚挂在架上，细细长长的绿，浅浅的美。玉米已经长出了红缨子，别样的风情。那边的棉田里，一尺来长的秧子写着风华，最多还有两月，它们就开白白的花了。

 

     友的婆婆是在田里搭的小小的棚子。那棚子在各种树的掩映里，就有了恬静的风骨，虽然低矮，破旧，却写满亲切。

 

      婆婆的门前有一口老式的压井，我看了看井口，深绿的青痕绣在井沿。我忍不住用手去压，婆婆说：“要引水呢。”我笑了笑，来到李树旁边，只见青中现黄的李子覆着白白的粉。婆婆说：“吃吗？摘几个尝尝吧，还不错的。”遂顺势摘了几个，也不洗，在手心里转动了几下，李子就露出洁净的光芒，我递给孩子几个，小丫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可以吃吗？

 

     我不说话，先吃了一个，酸中带甜。连忙和婆婆说：“真不错呢。”

 

     两个孩子听见我这样说，这才吃了起来。大约，她们还没有直接吃过从树下摘下的果子吧？

 

     栀子树长在菜园的一角。高大，碧绿。满树的白花。我是多么欢喜呀，几乎是小跑过去，也不怕地上的泥土弄脏了鞋子。站在栀子花前，站在美的跟前。满树的花呀，满树的香……我在心里和它们小声说话，亲近的感觉。

 

     桃树在篱笆外。桃叶是狭长的样子，桃子是青中带红的那种。毛茸茸的。婆婆说：“你们别摘，小心弄得身上痒。”她边说着边为我们摘了起来。我说：“您也小心点。”

    “哎，我老婆子不怕，穿着长衣服呢。再说，哪像你们年轻人，嫩皮嫩肉的。”

      我们就笑。心里是真正感谢老人的体贴的。

 

      突然就想，如果老了，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么？可以在清风绿影间，静心劳作么？可有这样的原野，陪我年老的光阴？

 

      不想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