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山西省吕梁市青年晋剧院以及原山西省交城县剧团演出录像整理）

 

李凤鸣：（念）五定州富春院，烟花女子陈三两，卖与珠宝商张子春为妾。哎！此乃是五定州的官司，怎么告到沧州来了？还有文契，待我看来！纹银二百两！这是何意呀？这文契上面，一无红笔圈点，二无官凭印玺！分明是要本州盖上官印，将那女子断与张子春为妾！这算不算贪赃？算不算受贿？哎！我想那烟花女子能跳出火坑，总算是件好事！本州理当成全！下边听了！（衙役：请老爷吩咐！）速到沧州客店，将陈三两带来！（衙役：是！）

李凤鸣：（念）不对呀！想我李家世代清白！我父临终留下遗言：祖辈清如水，家风传后代。遗言嘱儿女，洁身永自爱！我若收下这银子，岂不是贪赃受贿！有辱李家清白！哎！我也想得太多了！想我李凤鸣哪！（唱）十年落魄苦尝尽！一朝风云得称心！我乃新官初上任！拜客应酬缺纹银！官俸少如那杯水车薪！沧州又是个穷衙门！我的父一生清白一生悲！这世道苦守本分唯清贫！况且是妓女从良本好事！名正言顺情理通！取之有道不算贪！莫伤天理便为清！（衙役：禀老爷！）（念）何事？（衙役：陈三两带到！）带陈三两！（衙役：带陈三两！）

陈三两：（唱）恨鸨儿狠毒无人性！我似霜打又加雪一层！含泪抱屈上公庭！见知州正好诉冤情！（念）大老爷在上，小女子陈三两叩见！

李凤鸣：（念）站起来讲话！

陈三两：（念）谢过大老爷！

李凤鸣：（念）陈三两！是谁将你卖与客商？

陈三两：（念）当家鸨儿！

李凤鸣：（念）既是如此，理当虽那客商前去！

陈三两：（念）小女子不愿前去！

李凤鸣：（念）出水从良，有何不好？

陈三两：（念）我还有下情未禀！

李凤鸣：（念）容你讲来！

陈三两：（念）大老爷恩宽！（唱）小女子一十四岁落风尘！我不愿下贱接客人！卖文笔成了摇钱树！才保全三两清白身！谁知晓鸨儿贪财昧良心！暗地里把我卖与张子春！那老客年近七十似风前烛！我三两二十四岁正青春！有道是晨钟暮鼓各司晨！老夫少女怎配婚！

李凤鸣：（念）想那老客虽已年近七十，可他乃是珠宝商人，家财万贯！你到他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有哪一点不好哇？

陈三两：（念）荣华如烟富贵如云！小女子的心不会被那荣华富贵所动！

李凤鸣：（念）你可不要错过这从良之机呀！

陈三两：（念）我宁愿回富春院卖文，也不愿随那张子春前去！

李凤鸣：（念）难道你甘愿落水为妓？岂不有负你父母养育之恩？

陈三两：（念）大老爷！小女子虽落风尘，却未丧失廉耻！那张子春倚仗财势，将我骗卖到此！我若屈从于他，这才有负父母养育之恩哪！

李凤鸣：（念）嗯……堂堂珠宝商好意赎你从良，怎说骗卖？这文契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本州岂能屈断了你！

陈三两：（念）大老爷言道，这文契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李凤鸣：（念）这还有假？

陈三两：（念）请问，这文契上面可有我亲笔画押？（李凤鸣同时“这……”）可有官凭印玺？（李凤鸣同时“哦？”）嗯？

李凤鸣：（念）待本州盖上就是！

陈三两：（念）且慢！这文契是五定州所写，要盖只能盖五定州的官印！你是直隶沧州，只怕你盖上也无用！

李凤鸣：（念）既然你们收了长子春的纹银，就理当随那张子春前去！

陈三两：（念）大老爷！你三番五次逼我随那张子春前去！那么，你又得了张子春的多少纹银？

李凤鸣：（唱）一句话触及我心病！倒叫凤鸣暗吃惊！大胆烟花敢顶嘴！不识好歹自讨刑！（念）来！（衙役：有！）升堂！（衙役：嚎！）与我拶起来！（衙役：嚎！走！）陈三           两！以本州看来，你还是去的好！

陈三两：（念）大老爷！（唱）为官理当持公道！不图名利最为高！清浊褒贬须分晓！欺弱扶强天不饶！

李凤鸣：（念）与我收拶！（衙役：嚎！）

陈三两：（唱）狠毒的狗官动大刑！无辜的女子血染红！当年爹爹含恨死！今日女儿又添冤情！

李凤鸣：（念）紧拶！（衙役：嚎！）

陈三两：（唱）隆隆皇朝千百年，贪赃受贿何时终！

李凤鸣：（念）陈三两！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陈三两：（念）莫说大老爷屈拶小女子，就是钢刀砍头也决不前去！

李凤鸣：（念）还是如此倔强！衙役们！（衙役：嚎！）与我……且慢！想那张子春送我银票，无非是要本州将这女子断与他为妾！我若打出个好歹，岂不是……嗯！我自有道理！去刑！（衙役：是！）陈三两！你再三不肯离开五定州，莫非在那里还有什么牵挂不成？

陈三两：（念）五定州有我的兄弟！

李凤鸣：（念）哦！待本官把你那兄弟传来，一同随那张子春前去！姐弟也可朝夕相伴！你意如何？

陈三两：（念）我那兄弟就怕你传他不动！

李凤鸣：（念）你胡说！堂堂沧州衙门难道传不动一个烟花女子的兄弟！

陈三两：（念）我那兄弟也是做官的！

李凤鸣：（念）做官？哈哈哈……一个烟花女子的兄弟也做起官来了！

陈三两：（念）不但做官，还是个大官！

李凤鸣：（念）难道能大过我这五品知州吗？

陈三两：（念）我那兄弟的官呀比你的还大！衙门比你的还宽！旗杆比你的还高！

李凤鸣：（念）难道是朝廷的钦差不成？

陈三两：（念）正是八府巡按！

李凤鸣：（念）陈三两！你那兄弟，哪年会试？哪年中举？姓甚名谁？快快讲来！若有一句差错，难免再受大刑！

陈三两：（念）大老爷请听！（唱）我兄弟甲子年间中科举！乙丑年间得功名！御笔亲点巡八府！奉旨察访治万民！若问他是哪一个，陈奎就是兄弟名！

李凤鸣：（念）哦！吓吓吓……（唱）只道她烟花巷里下贱女，不料想他兄弟是按院陈大人！我只说凭空得来银二百！谁知大祸泼天临！（念）还不快与官姑看座！（衙役：是！）不对呀！想那陈奎大人身为巡按，岂肯让他姐姐沦为烟花！嗯！我看是将她打急了，故意拿巡按恫吓于我！陈三两！你与陈大人可是一母同胞？

陈三两：（念）非也！

李凤鸣：（念）莫非是叔伯姐弟？

陈三两：（念）也不是！

李凤鸣：（念）撤座！（衙役：是！）跪下！大胆陈三两，你与那陈大人，一不是同胞手足，二不是叔伯姐弟！分明是欺骗官府！看起来就该……

陈三两：（念）我还有下情未禀！

李凤鸣：（念）讲！

陈三两：（唱）我与陈奎，同是天涯沦落人，芝兰契合姐弟称，翰墨与共意相投，患难交处志向同！为使陈奎玉成器，资助他发奋把书攻！我嫌那市井塾师少德能，烟花女我亲自作先生！西楼夜读手系铃，数年岁月下苦功！八月会试赴京都，且喜他三鼎甲上中头名！

李凤鸣：（念）听她言道，她不但是陈大人的恩姐，还是陈大人的恩师！哎！不对呀！我想这女子是有些学问，可她也教不出状元来呀！陈三两！你自称是陈大人的先生，不知你教他些什么？

陈三两：（念）教经史诸子百家！教书法梅花篆体！

李凤鸣：（念）嗯？来！（衙役：有！）速取文房四宝与她！（衙役：是！）

陈三两：（念）大老爷！这是何意？

李凤鸣：（念）本州要当堂看你书写梅花篆字！

陈三两：（念）请老爷再赐一支狼毫！

李凤鸣：（念）再要一支何用？

陈三两：（念）小女子能双手书写！

李凤鸣：（念）奇怪呀！我姐姐能双手书写梅花篆字！怎么她也能写？难道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姐姐？且不可莽撞！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姐姐双手能写，人家未必不会！你且写来！

陈三两：（念）逍遥七寸管，制笔成狼毫！落在赃官手，便是杀人刀！

李凤鸣：（念）这字体果然和我姐姐的相似！难道她真是我姐姐？（姐！）且慢！想我家传有李氏注本《周易古经》，外人不知！不妨拿易经试探于她！去书房将爷的《周易古经》取来！（衙役：是！）与爷移座！（衙役：是！）陈三两！你可通晓《周易古经》？

陈三两：（念）这……刚才要我写梅花篆体，如今又问《周易古经》！莫非他……不！ 不会！想我李氏门中不会出此赃官！

李凤鸣：（念）你怎么不回答？

陈三两：（念）老爷只管问来！

李凤鸣：（念）易经六十四卦第二十八卦何名？怎样讲的？

陈三两：（念）第二十八卦名为大过，利有攸往。

李凤鸣：（念）着哇！枯杨生蒂——老夫得少妻无不利！按此而言，老夫少妻就没有什么不利呀！

陈三两：（念）老爷枉读经纶！竟然断句不明！卦名大过，是说大大的过错！卦文老夫得少妻，无，不利！无是说不应有这样的事！不利是说若有此事乃为大大的过错！总而言之，这二十八卦是说，老夫得少妻是大大的过错，大大的不吉利也！

李凤鸣：（念）你这种解释从何而来？

陈三两：（念）这种解释只此一家，与众不同！

李凤鸣：（念）你说的是哪一家的易经注本？

陈三两：（念）家有祖传《李氏注本》！

李凤鸣：（念）啊？共有几卷？

陈三两：（念）共有三卷！

李凤鸣：（念）现在何处？

陈三两：（念）交与兄弟！

李凤鸣：（念）有何标记？

陈三两：（念）上有篆字！

李凤鸣：（念）何人所写？

陈三两：（念）李氏素萍！

李凤鸣：（念）写的什么？

陈三两：（念）家父遗言！

李凤鸣：（念）（姐！）退堂！祖辈清如水，家风传后代，遗言嘱儿女。

陈三两：（念）洁身永自爱！

李凤鸣：（念）姐姐！

陈三两：（念）弟弟（李凤鸣同时“姐姐，姐姐……”）！州官大老爷！州官大老爷！

李凤鸣：（念）小弟凤鸣！小弟凤鸣！

陈三两：（念）李凤鸣！你贪赃多少（李凤鸣同时“我……”）？你贪赃多少（李凤鸣同时“二百两”）？（唱）见凤鸣气得我五内俱焚！只觉得肠寸断欲哭无泪！大堂上毒刑虽毒心不痛！如今我心似刀割痛煞人！我问你爹爹是怎样死！你竟然一旦为官忘前情！可记得报恩寺内挥泪别？可记得临行时赠你二百两？是卖身银！从此后，十年手足无音讯，可怜我被骗沦落在风尘！李家家风素清白！誓不作迎新送旧卖笑人！我写诗卖文全节操！效一朵出泥莲花不染尘！富春院里陈三两，时时想念李凤鸣！我提起笔来想着你，不知你梅花篆字可练成；翻开书卷想着你，不知你寒窗夜读可用心！姐似那失舵的小舟漂苦海！只盼着，只盼着弟如旭日早东升！日日盼，夜夜等！却不料今日相会在公廷！常言道，鸟美羽毛人美心！想不到你心地不洁染污尘！我虽是烟花女子倒清白！你却是堂堂知州肮脏人！你戴上乌纱学刘瑾，弄权纳贿害黎民；你穿上官袍背父训，贪赃卖法忘家风！你好了伤疤忘了痛！欺压弱女用大刑！我骂你这利令智昏、欺弱扶强、贪赃枉法、愧天愧人、数典忘祖、天良丧尽！怎对得起呀！怎对得起含冤屈死的老父亲！（李凤鸣同时“姐姐……”）（衙役：巡按大人到！）

李凤鸣：（念）哎呀！不好！

陈三两：（念）来得正好！

李凤鸣：（念）姐姐到哪里去？

陈三两：（念）拦轿告状去！

李凤鸣：（念）姐姐呀！此事非同小可！求姐姐看在同胞手足之情，还念小弟初次受贿，你就饶了我吧！姐姐，姐姐……（衙役：巡按大人到！）

李凤鸣：（念）有请，有请，有情……

陈三两：（念）陈三两冤枉！

陈奎： （念）恩姐？恩姐，快快请起！恩姐，我已派人到五定州接你！你怎么来到这沧州衙门？

陈三两：（念）唉！在此打官司！

陈奎： （念）打官司？

陈三两：（念）兄弟，可有银子借给我几封？

陈奎： （念）要它何用？

陈三两：（念）恨那鸨儿将我卖与年老的张子春！我不愿前去！谁知沧州知州贪赃受贿，用大刑强逼我嫁！兄弟若有银子送给这位老爷！免得姐姐再受酷刑！

陈奎： （念）升堂！（李凤鸣同时“姐姐，姐姐……”）（唱）狗官做事太不该！利欲熏心贪钱财！我如椽巨笔难轻判！（念）与我摘去乌纱，削职为民！拖下去打！（李凤鸣同时“姐姐！”）姐姐？退堂！恩姐，原来他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陈三两：（念）同胞兄弟！大人！（唱）请按国法来制裁！

陈奎： （念）恩姐！李凤鸣贪赃枉法，本应查办！只是我想恩姐父母早亡，姐弟失散多年，幸得今日重逢，更兼读书之人公明来之不易！既是初犯，又是恩姐的亲兄弟，拟将他官降一级，也就是了！

陈三两：（念）如果不是我的亲兄弟呢？（陈奎同时“这……”）哼哼哼……难道这官场之中除了金钱就是人情！只有这金钱人情、人情金钱不成？

陈奎： （念）恩姐！千不念，万不念，单念李氏门中只有这一条根苗！还望恩姐三思！

陈三两：（念）兄弟呀！姐姐求你三桩大事！

陈奎： （念）那这第一桩？

陈三两：（念）这第一桩么……（唱）他初入宦海仕途登，贪赃受贿效佞臣！王子犯法当治罪！劝你不要讲人情！

陈奎： （念）那这第二桩？

陈三两：（念）这第二桩么……（唱）我虽在富春院中买诗文，为人赚钱自贫穷！借给我纹银二百两，赎你姐姐出火坑！

陈奎： （念）那这第三？

陈三两：（念）这第三么……（唱）为姐求你第三桩！你让我带上凤鸣返家乡！身穿粗布尝淡饭！清贫扫他心地脏！十年来，他身如流云飘四方，无人教诲把他帮！失足虽成千古恨，回头正是好时光！这正是做官容易成人难！我要守在他身旁！从今后读书做人从头起！姐要他不做朽木做栋梁！

李凤鸣：（念）姐姐！（唱）姐不殉情志高尚！实为救我出泥塘！我刚戴乌纱便受贿，罪有应得难宽谅！交回印玺和官凭！请大人按律治罪我愿当！

陈奎： （念）恩姐呀！（唱）当年你助我读书青云上，今日你教我秉公坐公堂！恩姐你真乃女中一君子！愧煞我辈做官郎！

（伴唱：携弟改过返故乡，不仅侠骨亦柔肠！至今尤唱陈三两，惩治邪恶正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