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的母亲

                          一

   萧强这次回家不为别的，想拿几套衣服，再向母亲要些钱。上次与母亲争吵，是赌着气走的，日常用品和衣服什么也没带，身上只带了母亲甩给自己的一千元钱。平时过着养尊处优、大手大脚的生活惯了，就这一千元钱，连住宿带找工作，早就花没了，也没钱买套换洗衣服，只能回家来取。另外，萧强心里还在想：上次是母亲在气头上，逼着自己出去打工的，家里也不缺钱，还轮不到出去打工的份，这次回来，母亲也许就改变主意了。走到家门口，敲了几下门，无人开门。“妈妈没在家”，萧强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掏出钥匙开门，可是怎么也开不开。“换锁了？不能吧！”萧强说着，又试了试，还是开不开。这时，一只手拍了他一下肩膀，大声说：“你胆也太大了吧！怎么大白天就敢撬门压锁！”萧强回头一看，一个大汉站在他的眼前。“走，到派出所去，看你还偷不偷？”大汉说着，扭着他的衣领往外拽。“谁是小偷，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跟你去派出所？”萧强反驳道。两人谁也不让谁，越吵越凶，最后只能到派出所解决问题。面对警察，两人都说是自己的家。没有办法，警察只能向他们要房照，用房照来验证。大汉马上给妻子打电话，不一会就送来了房照。萧强也只好给母亲挂电话，可电话里却传来是空号的声音。这样一来，警察就认为萧强是窃贼了。萧强有口难辩，最后只能给舅舅和邻居打电话，让他们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们来了后，与大汉夫妻见了面，原来互相都认识。舅舅首先把萧强向大汉夫妻作了介绍：“他就是你买的房原房主，我姐姐的儿子，你们误会了……”

    从派出所出来，萧强一肚子气，舅舅召唤他，他也没有理，漫无目的地走开了。萧强越想越悲伤，越想越委屈，近两个月来，萧强对母亲越来越不理解，甚至产生了深深的怨恨。也难怪，与母亲相依为命这些年，母亲对他向来是疼爱有加，可以说有求必应，几乎达到溺爱的地步。可自从萧强高考落榜后，母亲对他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看着萧强气就不打一处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瞅哪哪不对，不是训斥就是辱骂。“这是为什么呢？仅仅因为自己高考落榜？”想想母亲也真不容易，萧强三、四岁时，父亲发生车祸去世了。屋漏偏遭连天雨，父亲去世不久，母亲所在单位就破产了，母亲也随之下岗。一个下岗女工，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得有多艰难呀！可是母亲硬是用勤劳的双手和坚强意志，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先是在社区的帮助下，成立个小卖店，后来发展成超市，再后来发展连锁店。十几年的功夫，母亲旗下的资产滚雪球似的发展到数百万元，足够母子二人生活一辈子的，萧强也在母亲的羽翼下健康成长。可高考落榜后，母亲却逼着萧强自己打工，自己养活自己。对于自己养活自己，萧强没有意见，可为什么不能在母亲的企业做点事情，比如：替母亲管理连锁店，或者做下边某一店的负责人也可以呀。可是无论萧强怎样哀求母亲，母亲就是不同意，非要萧强自己创业不可。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

    想起从家临走时，母亲对萧强的态度，萧强更是寒心。母亲训斥他不争气，没考上大学，给她丢了脸。然后甩给他一千元钱，没有好气地说：“这就是你的创业基金，以后混不出个样来，就别再来见我，就当没我这个母亲”。说完，把萧强推出门外。想想这些，萧强觉得母亲也太绝情了，简直不可理喻，对母亲的怨恨就无限递增！

二

   工地上，热火朝天，一片繁忙景象。推砖的、运沙石的，人来人往；吊塔机、搅拌机，阵阵轰鸣；人们的谈笑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这一切在尚未竣工的高楼掩映下，构成一幅美丽、壮观的劳动场面。萧强吃力地用推车给瓦匠运送红砖。说实在的，这活是他以前从没有体验过的。这些年，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他什么苦也没吃过，什么累也没受过。妈妈对他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妈妈常说：“萧强没有爸爸，得不到父爱，我要加倍地爱他。让他觉得比有爸爸的孩子还幸福。”想着这些，萧强感到很温暖。现在不同了，绝情的妈妈不可能再管他了，为了生存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这时，他就非常怨恨母亲。当然，自己也有责任，谁教自己当初不听妈妈的话、不好好读书来着，弄得现在要特长没特长、要技术没技术、要学历没学历。自己现在后悔也没有用，只能干这些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差事。一天下来，腰、腿酸痛，浑身上下不舒服。每天的最大愿望就是赶快收工，赶快吃饭，赶快睡觉。这对于萧强来讲，真是痛苦万分。可是，为了填饱肚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挺着。妈妈的“不混出个样来，就别再来见我”的话语不时地在耳边响起，促使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坚强些，再坚强些……

  人就是奇怪的动物，面对每天简单、繁重的劳动，刚开始很是吃不消，可慢慢地就无所谓了。近一段时间，萧强好象换个人似的，每天饭量也增了，身体也比以前壮实多了，身上好象有使不完的劲，干起活来再也不打怵了。晚饭后，他再也不蒙头便睡了，有时，也跟工友打打扑克，或者听听流行歌曲。但更多的时间，他还是想家、想过去的美好时光，这时，对妈妈的怨恨也不象以前那么强烈了。可是，妈妈的手机号已变成空号了，他实在联系不上。有一次，他给舅舅打电话，问妈妈的电话号码和身体情况。舅舅说，他与妈妈也好长时间联系不上了，不知妈妈在做什么。每个连锁店经理，也不知妈妈的电话，妈妈只是定期到每个连锁店了解情况。舅舅还补充说，萧强不混出个样来，妈妈是不会见他的。为此，萧强有时想起小时妈妈对他的好，哭过；想起高中毕业后，妈妈对他绝情的表现，也恨过。现在，他对妈妈的感情既复杂又微妙，但不管怎么说，他对妈妈还是感恩的。同时，他也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干，干出个样来，不让妈妈为自己操心，也好早日见到妈妈……

三

    经过近一年的打工生活，萧强成熟了许多，少了幼稚和单纯，多了经验和智慧。同时，他还攒下了一千多元钱。他深深地知道，打工挣钱不容易。这血汗换来的钱，他再也不轻易乱花了，也彻底改变了过去那种养尊处优、大手大脚的生活方式。萧强想用这一千多元钱学一门技术。学什么好呢，思来想去，他决定学习电脑技术。于是，他在电脑学习班报了名，白天继续打工，晚上学习电脑技术。由于学习刻苦认真，经过近半年的时间，萧强基本上掌握了电脑应用技术和常见故障排除。这时，萧强就不满足于在建筑工地打工了，应聘到一家电脑销售公司，做售后服务工作。上世纪90年代初，电脑刚刚在市场上销售，懂电脑技术的人凤毛麟角，这为萧强开展业务和个人成长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和广阔的发展空间。在电脑销售公司，萧强的待遇也比以前强多了，每月有500余元的工资收入。萧强在电脑公司工作了两年，凭着自己的钻劲，技术提升很快，自己能编程序，电脑的疑难杂症自己全能处理。技术的提高、业务的娴熟、待遇的增长，特别是生活阅历的增加，使他对母亲从怨恨到理解，从而更加思念妈妈。可是他仍然无法联系到妈妈，舅舅曾告诉过他：“只要你有所做为、有所出息，妈妈会主动来看你的。”一眨眼功夫，萧强已经三年没有见到母亲了。为了能早日见到母亲，萧强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学习。这时的他已经不满足于在电脑销售公司工作了，他要自己独立创业，想创办自己的电脑公司。于是，他从公司辞职。

四

“创业真是不容易，自己注册个天宇电脑公司就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是自己把问题想简单了。”萧强自言自语地说。原来萧强认为：到工商局开个执照，租个门市，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并不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资金问题。注册资金要5万元，租门市一年得1万元，周转资金最少还得10万元，而他手头的积蓄只有1万多一点，15万元的资金缺口，可怎么办呀！这时，他又想起了妈妈，如果妈妈支持自己，这15万元钱是不在话下的。可是，自己已与妈妈失去联系好长时间了，又去哪里找妈妈呢？无奈，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时，看到他的窘境的工友祝利主动帮他出主意。祝利说，自己有个表姐夫在农行工作，找找他看能不能贷点款。说起祝利，与萧强可是患难之交。两人是在打工过程中认识的，并逐步成为好朋友的。起初两人共同在建筑工地打工，萧强每有困难，祝利都主动帮忙。有一次，萧强白天被雨淋后，夜上11点多得了严重感冒，高烧40余度，是祝利找车，把他送到医院，又给他找医生，又是给他缴费，忙了一宿也没有睡，萧强为此很感动……还有一次，萧强被墙上丢下的砖头砸中胳膊造成骨折。送到医院后，是祝利不分昼夜，侍候在床前。病好后，祝利与萧强一起，找老板打赢官司，讨回医药费、误工费和护理费等。从此，两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成为莫逆之交。这次看到萧强创业遇到困难，祝利又出手相帮，找到他的表姐夫，又找了几个担保人，为萧强贷来15万元款，总算凑足了创业资金。

在祝利的帮助下，萧强的天宇电脑公司总算如期营业了。开业那天，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是简单地放了几挂鞭。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技术，丰富的经验和积累的人脉，公司很快就红火起来。萧强招来两名销售员，又聘用祝利为负责人，主管门点的日常工作。自己则主要负责电脑的采购和维修及集团客户的营销和维护等。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电脑做为高科技产品，正向千家万户普及。各机关学校、工矿企业纷纷购入电脑，普通家庭也把电脑作为大件家用电器购入，一时间形成电脑销售热潮。这客观上为萧强创业、营销集团客户和增加电脑销售量提供了难得的发展机遇。虽然这期间也有艰辛，也有曲折，但相对讲，发展较为顺利。仅两年的时间，萧强的资产就直线上升，买了门市，扩大了经营规模和范围，总资产高达100余万元。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数字。这两年时间里，萧强无数次地想起母亲，想起过去美好的生活，他多么想见见母亲，把自己几年来艰辛和委屈向母亲诉说诉说。母亲曾对他说过：“不混出个样来，就别来见我！”时常在耳边响起，激励着他不断努力，支撑着他经受一个又一个磨难。不知现在的自己在母亲的眼里算不算成功，算不算混出样来了。他暗自思量，怎么才能见到母亲呢？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仿佛母亲就在眼前。这时，小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情景，又在脑海中闪现，泪水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五

俗话说：母子连心。随着萧强事业的成功，想见母亲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于是，萧强时常给舅舅打电话，聊自己在商海中的成长经历，聊自己公司的发展、壮大过程。终于有一天，萧强与舅舅在电话里聊天时，说着说着，舅舅在电话的那一头泣不成声地说：“小强，你回来吧！我想，你妈妈该见你了！”萧强放下电话，异常兴奋，口中喃喃自语：“终于能见到妈妈了。”他迅速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好友祝利。祝利对这一消息反应很平淡，只说了句：“好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第二天，两人安排好公司的事后，来到当地最大的商厦。萧强给母亲买了个钻戒。然后，祝利开着车，两人一路狂奔，向家飞去。一路上，萧强想着这五年来，母亲是不是苍老了，生意还那么好吗？想着想着，萧强就控制不住情感，哭了起来……

两人来到舅舅家，只见舅舅、舅妈都在。萧强向舅舅、舅妈问声好，然后环视了一下屋内，并没有看到母亲。萧强有些纳闷，冲舅舅、舅妈问：“我妈呢？”舅舅、舅妈并没有回答。舅舅从衣柜中拿出一个包裹，在萧强面前打开，上边是一个信封，下面是几个帐本。舅舅把信封拿出来，递到萧强的面前，对他说：“这是你妈妈的信，你看看吧！”萧强好象预感到什么，接过信，小心撕开一边，从里抽出信瓤，打开认真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泪流满面。母亲如诉如泣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耳边盘旋：

 小强：

     接到这封信时，妈妈也许已经离开人世，到天国去了。

请原谅妈妈的不辞而别，及对你的无情和刻薄。这是没有办

法的办法，只能这样了。你高中毕业后，本来，妈妈想好好

培养培养你，好让你来管理妈妈的连锁店，妈妈也该歇息歇

息了。可是，那段时间妈妈总感觉身体的不适，到医院检查

方知道，妈妈得了癌症，并且是晚期。得到这一消息，犹如

晴天霹雳，妈妈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担心的是你还没有真

正的长大成人，当时的你还承担不起管理连锁店的重任。艰

难、曲折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人生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

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坚强，这样才能经受住人生的磨难；二

是能吃苦，咱们是草根阶层，没有吃苦的精神，不会成功的。

这是妈妈的人生感悟。妈妈知道自己的剩余时间不多了，不

能像普通人那样一步步地培养呢。所以，妈妈心里流着血，

冷酷无情地逼着你去打工创业。来培养你坚强、能吃苦的性

格。希望你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

    你爸爸去世早，你舅舅和舅妈对我们母子帮助很大，特

别是你外出打工后，家里的连锁店都是舅舅打理的，我的后

事也一定是舅舅操办的。为了报达舅舅的恩德，你要把我留

下的三分之一遗产赠送给舅舅，剩下的三分之二归你。

    妈妈患绝症和离世，都不告诉你，是妈妈自己生前决定

的。并且，嘱咐你舅舅，你不混出样来，这一切不能告诉你。

你舅舅当着我的面做了承诺，你不要怪罪你舅舅。现在，爸

妈的骨灰都寄存在殡仪馆里，你看到这封遗书的次年清明节，

要举行海葬，把爸妈的骨灰撒到大海里。

    妈妈在天国保佑你……

看完遗书后，萧强抱着舅舅嗷啕大哭，边哭边说：“舅舅啊，舅舅，我妈没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呀？你不该不告诉我呀！”舅舅边拍打着萧强的后背边说：“你妈都是为了你好呀！为了把你锻炼成人，她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把她的死讯告诉你。说你刚刚出去打工，不告诉你有利于你安心在外磨炼自己，有利于你的成长。只能等你混出个样来，再告诉你！你妈的嘱托我不能不听啊。你妈为了你真是用心良苦啊！怕你在外打工有个一差二错，派祝利暗中帮助你。”萧强抬眼看了看祝利，祝利冲他点了点头。萧强放开舅舅，冲着天空大声哭诉：“妈妈啊，妈妈，儿子理解您逼我打工的良苦用心！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儿子！”说着，萧强向殡仪馆跑去，舅舅、舅妈和祝利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