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剪纸与民间戏曲的联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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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表演在蔚县素有渊源。据《汉书》记载:汉时视蔚县为边塞屏障,封子刘喜为代王治之。当时王公贵胄以“角抵诸戏炫耀之”,代地由此积风。而《后唐史》又载:戏曲祖师之一的后唐庄宗李存勖是唐末李克用的嫡长子,而蔚州曾是李克用逐鹿中原的主要根据地,李克用家族中十多人都曾先后作过蔚州刺史等职。李存勖性喜戏曲,知音律,能制曲,善于扮演各类人物,不仅正位庄宗后常涂粉墨和伶人演戏于宫庭之中,而且在其未得天下之前也常在兵马空隙之际演戏自娱。于是晋、汾、蔚、朔一带演戏看戏相沿成俗,从而促进了蔚州戏曲的兴起。其次,蔚州自古就是多民族聚居之地,
这样,从汉代代王宫廷中的“角抵”戏开始,后唐李存勖倡演,至宋金出现剧本,入元以后杂剧盛行,到明代中叶弋阳腔、青阳腔、昆腔等剧种又相继流入,使蔚县民间歌舞戏曲艺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呈现百花争艳局面,这里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戏曲之乡。
历史上的蔚县,有村就有庙,有庙就有戏楼,素有“八百村堡八百戏楼”之誉。虽历经沧桑,至今尚存360多座,堪称戏楼博物馆。这些戏楼多数兴建于明清时期,造型多样,形式富于变化:有由主台和两个副台组成的三面观戏楼,也有台上唱戏、台下还能照常通车行人的穿心戏楼,还有由三座戏楼排成的“品”字形戏楼及上下两层、两班戏可同时演出的双台子戏楼等;有的村堡中的戏楼甚至多达四座。这些千姿百态的戏楼虽然大部分都已破损,却昭示着昔日戏曲活动的繁荣和兴旺。据《蔚县志》(1993年,中国三峡出版社)记载:咸丰、光绪、宣统年间仅在蔚县活动的本地戏班所唱的剧种就有蔚州弦子腔、蔚州罗罗腔、蔚州赛戏、蔚州梆子腔、蔚州秧歌、蔚州道情、蔚州耍孩儿、蔚州灯影戏、蔚州高跷戏等十多个品种。特别是土生土长的民间戏剧蔚县秧歌,班团多达400多个。当时蔚县不仅设有专门的“秧歌房子”(科班)和“秧歌师傅”培养秧歌艺人,而且常常赴一些大都市演出。
“顾了看宝子,忘了吃饺子”。这是在蔚县妇孺皆知的一句俚语,深刻地反映出蔚县人爱戏、看戏、迷戏的文化心理。人们常说,在蔚县10个人中就有9个人爱看戏,随便拉一个人就能道出《打金枝》、《骂金殿》、《辕门斩子》、《牧羊卷》等剧目的情节。这不是妄言,而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在蔚县人眼里,看戏成了村村堡堡中最热闹的活动,正月唱,庙会唱,娶媳妇、埋死人过红白喜事也要唱,祭神祭祖时更要唱。他们将村镇庙会上的戏称“庙会戏”,庙宇盖成后的戏称“开光戏”,商行开业的戏称“开市戏”,金榜题名赴任时的戏称“上马戏”,举哀行孝时的戏称“发丧戏”,祈福还愿时的戏称“还愿戏”,为官府义务演唱的戏称“拉官戏”,求雨时的戏称“祈雨戏”,救难赈灾时的戏称“义务戏”,为行业专场演出的戏称“行会戏”,祈求五谷丰登的戏称“活日子戏”等等,固定演戏的日子差不多排满了一年四季。除了这些固定唱戏的日子外,农闲时人们心里痒痒地犯了戏瘾,大家便会推选出本村的一位爱红火又爱张罗的人担任“揽头”,走家串户攒米、攒酸菜等请戏班子,人们管这没有固定时间、单只为了过过戏瘾的演出叫“过场”。除此之外,村堡里还时常有些戏迷,农闲中一时兴起,便坐在街头自娱自乐地清唱上一出,当地人管这叫“打坐场”。看戏、唱戏对蔚县人来说,不仅是一种迷醉的精神享受,而且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伴随着蔚县人闯过一道道历史的险滩和困苦,又伴随着蔚县人迎来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这一习俗,为蔚县剪纸萌生以戏曲人物为主的艺术品提供了深厚肥沃的土壤。
与此同时,唱戏、听戏的红火又常使得乡间的百业手艺兴旺。过去在江苏的兴化聚居着许多面人世家,常常乘着自备的小船,带着妻儿,流动到苏南、上海、浙江、皖南一带跟随在“戏班船”后面跑码头。戏班上岸唱戏,他们上岸献艺,故他们特别擅长捏戏剧人物⑷。与此同理,蔚县喜好看戏的剪纸手艺人也将村堡戏楼上热热闹闹的乡间演出复描到他们的剪纸窗花上。这些丰富多彩的当地民间戏曲和外来的戏曲演出和顺口而歌的村坊小唱、俗谣俚曲在村堡里砖砌柱支的戏台上,定格了蔚县窗花最精彩的部分。对于爱唱戏、爱看戏的蔚县村堡中的农民来说,窗花是凝固在窗户上的戏曲演出,而这演出一旦从戏楼上搬到炕头前的窗户上,村堡里的戏迷们便日日都有了好戏看。剪纸艺术与乡间演出的联袂和贯通,将这两种民间艺术形式珠联璧合地统一起来,便孕育出了一个新的艺术品种,那就是蔚县窗花,而且充满了浓郁的本土特色。
在田野调查中,蔚县的剪纸艺人们告诉说:窗花如果想做得好、卖得欢,自己也必须懂得戏、会讲戏。事实正是如此,蔚县剪纸艺人中真正的高手无一不是戏迷,甚至本人就常唱戏。因此,他们懂得戏文、熟悉戏中角色的身段姿态,对人物服饰的式样、颜色和唱、念、坐、打的姿态更是了然于心。有些艺人还喜欢看《三国演义》、《水浒传》和《封神演义》之类的章回小说和连本戏,甚至为了刻好戏曲人物窗花特意请人讲戏。即便是现在,地道的剪纸艺人谈起窗花上戏曲人物的名字和故事还是如数家珍,能津津有味地讲出戏曲故事的来龙去脉、末梢细节。因此说,蔚县窗花的主要题材源于戏曲,同时又是戏曲表演的再创造。其艺术形态明显呈现三大特点:
第一,窗花是戏剧演出的高度凝缩。窗花不同于戏曲,它需要在一张或几张纸上就表现出整个故事情节的梗概。因此,蔚县窗花大都是戏台上的场面戏,戏人一般选取戏曲中最为精彩的场面和既能反映人物性格心理又能体现剧情的一个动作来设计,亮相的动作居多。如《九龙杯》中的杨香武:左手拿杯,右手持刀,双臂翼形展开,脚呈金鸡独立的姿势,展现身姿的矫健和敏捷,而双目圆瞪又从眼角透着英武和勇猛。其他人物如计全、周云龙、黄三泰也都是拿刀动钩的姿态,让人一下子感觉到了武戏的炽烈紧张和人物的好勇斗狠。
第二,窗花要求静中见动、刻制传神。在这方面王老赏的作品最具代表性,他剪刻的《送银灯》取材于晋剧《送银灯》中桂娟去书生住房的情节,人物右手托着银灯,左手提着腰间丝带,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迈着轻盈的步子,蜡烛的灯芯儿微歪,好像有一丝隐隐的微风使其摇曳,活灵活现,仿佛是戏台子上真真切切的演出。
第三,在一套的几张窗花之间要具有联想和组合的空间,通过几个场面的选择和彼此配合能前后衔接起整个剧情。如《回荆州》的八幅窗花中,诸葛亮握令旗运筹帷幄,刘备执鞭催马待行,赵云握枪护卫,皇姑乘车欲走,陈武、潘璋拱手求请镲仅仅几个场面和人物,就展现出一部复杂戏文的前后起伏和转承及整出戏的风貌和场景。
蔚县窗花里的戏人选自晋剧、山西梆子、河北梆子和蔚县当地的秧歌等剧种中群众较为熟悉和喜爱的剧目。现在能搜集到的戏人有120回之多,主要剧目包括:《打金枝》、《骂金殿》、《三娘教子》、《牧羊圈》、《牧虎关》、《斩黄袍》、《平皇粮》、《破洪州》、《金沙滩》、《大钉缸》等等。特别是有许多失传或久已不演的戏如《五雷阵》、《马芳困城》、《摩天岭》、《百花亭》等等还都幸运地保存在壶流河两岸剪纸艺人刻染的窗花里。这不仅为戏曲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资料,也为蔚县窗花的发展史提供了佐证。
除了戏曲人直接来源于戏曲外,蔚县人爱听爱唱的小曲、生产生活中常见的各种动植物等,也成为蔚县花卉窗花中独特的题材。比如蔚县秧歌《混院》中家喻户晓、老乡们常常顺口哼唱的小曲《闹五更》就被艺人们刻成了窗花:一只蛤蟆蹲在一支荷花的下面,正鼓噪着的样子,成为花卉剪纸中的独特样式《叫五更》。牡丹、菊花、五谷、青松和牛、羊、猪、猫、狗、马、虎及各种鸟虫等也被刻成活灵活现的窗花。窗花是生活的再现,是现实的升华,因此,人们百看不厌,久传不衰。
戏剧表演和窗花粘贴、看戏与看窗花,这些原本作为村堡中的住户农闲时所从事的活动,在碰撞和磨合中却相得益彰地共同孕育了蔚县窗花这枝在当地最具地域特色的民间文化。而新的艺术诞生,又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欢乐和陶醉。数九寒天,当庄户人家在大窗户上仔仔细细地贴上一窗子戏人窗花或花卉虫鱼窗花,那时他们离不开的戏剧也就鼓鸣锣响地又在自家小院中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开了场;四季变换失去的景色又在自家小院中再现了,留给主人的是对往昔幸福开心的回忆,带给主人的是对未来的美好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