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肮脏”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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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经义关于要么不在意文化基因 |
分类: 红楼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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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这个词不大受人待见,如果说某人思想、身体肮脏,这也绝对不是赞扬。然而这个词,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哲学意义。如何理解?其实很简单,就是肮脏的表象有一种对生命的点悟,能唤醒生命的沉沦,试图让迷失在红尘之中的芸芸众生有所看破。
在现实社会中,我们可能都遇到过算命的先生,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有个相似点——身体残缺或者肮脏邋遢。且不论他们是否能真正预知未来,仅从装束打扮上来看,就知道已深得“肮脏”的精髓。庄子就曾经说过,讲道、悟道的人,其外表都很奇怪,要么就是天聋地哑,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因为古往今来真正悟道的人,都是在经历了人生百态之后领略了生命的真谛,从此不太在意自己的外形。这和我们现实社会中“伟人”“英雄”的光辉形象完全不同,所以仅从这一点上来看,“伟人”“英雄”都是人为塑造出来的。曹雪芹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不扭捏作态塑造英雄,《红楼梦》之所以不朽,也正因为它没有英雄。
《红楼梦》原本是聚合了众多“文化基因”的一部书,所以“肮脏”所蕴含的哲学反思,同样在书中得到了展示。
《红楼梦》中的一僧一道,原本是天上的神仙,因为一干风流冤家下世为人,他们商量着趁此机会也下世度化苦难。然而原本是“骨格不凡,丰神迥异”的仙风道体,到了人间之后,却幻化成了“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一个满身脓疮,一个四肢不全,这符合“肮脏”的标准,但是当他们去度化苦难的时候,这种“肮脏”在《红楼梦》中却没有发挥出它原有的效用。
甄士隐抱着英莲在街上看热闹,这时一僧一道,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看见甄士隐抱着英莲,便大哭起来,又向甄士隐说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甄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此时的甄士隐并没有因为“肮脏”的启示而看破瞬息万变的幸福与天伦。
《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因为闲暇出去游玩,到了智通寺,首先看见一副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这两句话虽然直白,但是对贾雨村却有所触动。此时的他因为初入官场,对于“潜规则”理解不够,所以被上司抓住把柄,在皇帝跟前打了一个小报告,于是革职。有了这样一番经历,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当他看见这幅对子的时候暗想:
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
此时的贾雨村因为官场失意,他明白了其中的纠葛与凶险,如今想走进智通寺,目的是想得到一份答案与解脱,然而当他进入寺中的时候,他看见的又是一个“肮脏”的人:
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
贾雨村仍然没有被“肮脏”点醒,因为此时的他并没有厌倦官场,反而因为一时的失意,更加激发了拼杀于宦海的信心。所以他进入智通寺的目的并非解脱,而是想得到一条显身扬名的官场哲学。
《红楼梦》中的贾瑞和薛蟠,一个调戏王熙凤,一个戏耍柳湘莲,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好果子吃——贾瑞命丧黄泉,薛蟠被打得半死。两个故事有一个相似点,其中都含有试图用“肮脏”来点化行为,使之改邪归正的经过。贾瑞被泼屎尿,薛蟠被迫喝下肮水,然而这么“肮脏”的东西,这么慢猛烈的“肮脏”行为,都没有点醒他们,真是可悲,也可叹!
《红楼梦》中的妙玉,自称槛外人,貌似看破红尘,皈依佛门,然而却是“云空未必空”。原本应该包容万物的出家之人,却有着极度的洁癖,连刘姥姥吃过的茶杯都要扔掉。她向往着洁净,却并没有找到步入净地的阶梯,最后深陷“肮脏”。这是曹雪芹设立的一对矛盾——看不起“肮脏”的人,也不能从中领悟“肮脏”所赋予的哲学反思。
《红楼梦》中所传递的“肮脏”哲理,是要让世人明白,肮脏与洁净是相互依存的——没有肮脏,你不会有洁净的意识,预达清净必定要从肮脏中来。就如同大观园,它是曹雪芹构建的清净女儿之境,干净无比。然而无论是构建大观园亭台楼阁的材料,还是流淌在大观园中的水,都是从现实社会中来,从最不干净,甚至有点“肮脏龌龊”的宁府中来。
这看似一对对无可调和的矛盾,却又和谐统一;这看似讽刺,有似对比,然而从《红楼梦》文本中最终传递出来的,竟是一条条关于肮脏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