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就是太虚幻境的人间投影
(2013-06-05 21: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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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红楼梦》第五回是全书的关键,而在这一回中作者花了大量笔墨只写了“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这样一个梦。梦本身就有虚幻不实之意,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泄漏仙机”的梦,所以作者便不能直言以告,而是大量运用隐喻手法,让宝玉和读者在似懂非懂中一路走来,当最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现实世界得到印证时,才如梦方醒,作者用心之良苦、手段之高明,不能不令人叹服。这里,笔者试对太虚幻境的隐喻手法一陈浅见。
一、太虚幻境的整体环境
太虚幻境曾在第一回甄士隐的梦中出现过,可惜甄士隐仅看到了大石牌坊上的题字和对联,便“忽听一声霹雳”梦就醒了。到了第五回,太虚幻境才在贾宝玉的梦中才得到了详细描写。在作者笔下,“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太虚幻境绝对是一个奇妙的去处,这里有记录普天下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有“姣若春花,媚如秋月”的仙姑,有令人陶醉的香、茶、酒、曲,也又有那令人恐怖的迷津、捉人的夜叉海鬼。真是扑朔迷离,难以捉摸。学界历来对此争论颇多,有人为是佛教的天上,有人认为是道教的仙境,也有人认为长白山一处萨满神之住所。但通观全书可以肯定,曹雪芹不是某个宗教的信奉者,也决不为宣扬某种宗教思想,故生硬地将其视为某一宗教的福地圣所是不合适的。它只不过是作者虚构的一个奇幻世界,用以传递某些隐含的信息。
二、太虚幻境命名的隐喻意义
“太虚”一词源于《庄子》:“外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太初;是以不过乎昆仑,不游乎太虚。”成玄英疏:“太虚是深玄之理”。沈约在《均圣论》说:“而天地之在彼太虚,犹轩羲之在彼天地”;陆龟蒙《江湖散人传》:“天地大者也,在太虚中一物耳”,可见沈、陆所说的太虚指的是“宇宙”。张载说:“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认为太虚是宇宙万物最原始的实体,属于哲学概念。结合《红楼梦》中对太虚环境的描写,笔者认为这里的“太虚”更接近第一种解释,意在传达一种玄虚难解之理。这种道理,是需要通过幻境中的对联、诗、词、画、曲,以及警幻仙子的点播,来使贾宝玉“醒悟”的。
同时,我们还应该注意另外一个细节,“太虚”是宋代词人秦观的字,而且在入梦前,宝玉在秦可卿房里看的是“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副对联”。秦观词“专主情致”,被称为“真古之伤心人”,其词作以悲苦凄婉为最大特色。联系太虚幻境中的“孽海情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情司”、“谁为情种?”等多次谈到“情”,再加上诗、词、画、曲传达的悲剧气氛,都恰与秦词风格特点相吻合,故笔者认为,作者将秦少游的对联放置在秦可卿的房内,是有意安排的,太虚幻境的命名,也应该与秦观的字有某些联系。这样从“太虚”之名,我们可以感受到三个信息:(一)幻境所要警醒宝玉的是“情”;(二)还要使宝玉认识到“情”的悲剧性与虚幻性;(三)所有信息的传递都是以一种玄虚难解的方式来进行的。
三、太虚幻境与大观园的种种联系
大观园早在落成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贾宝玉的“太虚幻境”梦中了。脂批说:“大观园系玉兄与十二钗之太虚幻境”,而太虚幻境“已为省亲别墅画下图式矣”。第十七回中贾宝玉随贾政等人游园,看到正殿门前的景象时,“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那里曾见过的一般。”此处庚辰本夹批道:“仍归于葫芦一梦之太虚玄境。”十八回元妃省亲之时,石牌坊上题的是“天仙宝境”,只是被贾妃改为“省亲别墅”了。可见,现实中大观园的外部环境与“太虚幻境”是吻合的。
在大观园建成之时,园中的小沙弥和小道士就被替换成了小尼姑、小道姑和妙玉。二十三回时,贾元春降旨“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自此,大观园就成了一个女儿的世界了。虽然贾宝玉也破例搬进了园子,但由于他身上的“女儿气”以及他“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女子观,故并没有被大观园里的姐妹们视为异类。可见,大观园是一个由女子独享、体现女子价值的女儿王国,这里的人们青春貌美、钟灵毓秀,在不受任何封锢的情况下,吟诗作画、饮酒品茶、抚琴对弈、谈情说爱,享受着人生,张扬着生命。同样,“太虚幻境”也是一个“清净女儿之境”,这里的众仙姑都以姐妹相称,过着无忧无虑、宁静和谐的日子,这里同样排斥男性,称贾宝玉为“浊物”。甚至“太虚幻境”中有演奏《红楼梦》曲的十二个舞女,而大观园中也有演奏《豪宴》、《乞巧》、《仙缘》、《离魂》的十二个小女伶……可见在人物构成方面,大观园与“太虚幻境”也极为相似。
“太虚幻境”和大观园也并非是绝对的宁静和平与温馨惬意。大观园中女儿们的命运是悲惨的:她们或屈死,或被逐,或误嫁,或出家。大观园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到“满目凄凉”、“花木枯萎”,似乎像是一个瞬间消逝的美梦,令人不禁扼腕。“太虚幻境”虽然也被作者描写成“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但繁华中却透露着浓重的悲凉。从“离恨天”、“灌愁海”、“遣香洞”,到“结怨”、“朝啼”、“夜怨”、“春感”、“秋悲”、“薄命”,再到“群芳髓(碎)”、“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可谓“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更不用说那些预示着众女儿和家族命运的诗词画曲了。另外,“太虚幻境”和大观园也是充满矛盾的。这些矛盾就集中于“情”与“道”的对立上。大观园本来是一个展示女儿才情与价值理想的地方,但其中也有染上须眉浊物气味的宝钗、湘云、袭人等人劝说宝玉读“圣人之书”、讲“仕途经济”,对这些,贾宝玉都会直接斥之为“混账话”。
“太虚幻境”本是一个主情的世界,但我们也看到了警幻仙子受荣宁二公的嘱托,来规劝贾宝玉“改悟前情”。对此,作者虽未写贾宝玉的直接驳斥,但是他最终还是误入“迷津”,“深负我(警幻)从前谆谆警戒之语”,从而以实际行动在“情”与“道”之间做出了选择。可见,在所要传达的悲剧性和“情”“道”矛盾方面,“太虚幻境”与大观园也是一致的。由此看来,“大观园就是太虚幻境的人间投影”,二者都寄托着作者的理想,但是作者同样看到了这种理想的不可能实现,故用“太虚幻境”来象征大观园,以突出其“虚幻如梦”,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那样“无论大观园在曹雪芹笔下,如何生动,如何精雕细琢,终究是空中楼阁,纸上园林。”
本文中,笔者仅仅从整体上分析了太虚幻境的隐喻意义,而更丰富的信息则隐含在太虚幻境中的景、物、人、事中,这些应该成为下一步对太虚幻境进行研究的重要切入点,相信一定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人物和作者的写作意图,从而体味其中的真假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