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天下第一大情痴
(2013-01-15 23: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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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红楼文化 |
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一号人物”,是“古今未见”的“情种”,因此,格外受到读者的注意和喜爱。二百多年来,读者对其有歌颂的,也有批判的;有肯定的,也有否定的,褒贬不一。他的存在所引起的话题,乃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红楼梦》中贾宝玉呈现出不同的状态,他的稚态、娇态、笑态、哭态、梦态、狂态、怒态具有鲜明的特色,他的痴态、悟态、傻态、狂态最具典型意义,最具审美意趣还是集中表现在他的情态上。
贾宝玉的痴态就是一种情态。`在《红楼梦》里,“痴”字有多处嵌入回目,可见作者对这个“痴”字也是情有独钟。如“痴女儿遗帕惹相思”(第24回),“痴情女情重愈斟情”(第29回),“龄官画蔷痴及局外”(第30回),“痴丫头误拾乡春囊”(第73回),“痴公子杜撰芙蓉诔”(第78回)。回目中的这些痴字都是用在人物的情感上,恰到好处,也恰如其人。
痴是一种外象。在不同人物身上其痴状不尽相同,甚至有很大的区别。傻大姐的被称为“痴丫头”,这种痴是一种生理上缺陷,人们无法挑剔。贾宝玉是为情为爱为痴,是心理上所产生一种痴迷,虽然有时他“似傻若狂”的模样儿,令人发笑,但他的言行举止留给人的思考与深省。如一花一石、一草一木,本是“无情者”,可在宝玉心目中那花草树木,也仿佛有了生命。
第23回写他在沁芳闸边石头上读《会真记》,当一陈风吹来时,桃花“落得满身满书满地皆是”,他“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让花瓣“流出沁芳闸去”。他把花视为生命,而生命是美丽的,所以爱花、惜花,让花儿“质本洁来还洁去”!
第58回,他病后烦闷,要去潇湘馆找妹妹谈心。他来到沁芳桥时看到一株杏树花落了,结出豆子大小的小杏子,觉得“把杏花辜负了”,“仰望杏子不舍”,竟然“对杏流泪叹息”。杏树花开花落本是自然规律,但是在宝玉看来花落意味着一次生命的结束。那杏树花落了,就失去了美,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此时此刻宝玉哀杏花之凋谢,即是哀美之消失。不仅如此,四季交替,自然景象的变幻,也能勾起宝玉的痴情来。人心感于境遇,而哀乐情动,诗意顿生,达其意而成章。
第79回,当听说迎春议亲和行将出阁的消息后,他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徘徊瞻顾。人惟能忘情方能做极“不情”之事。蓼花苇叶、翠荇香菱都是“无情”的植物,秋风里花草“摇摇落落”的景象也是“无情”的。然而在宝玉的心目中,“无情”的植物和自然景象都有了生命感,转而引起他对“有情”、“痴情”、“知情”的生命更加热爱和思念,以歌言情,抒发他对“手足”命运的深切关怀。情愈深,意愈烈,而味愈浓,此即脂批所说的宝玉“情不情”,即对“有情”者痴,对“无情”者也痴。
人是万物之灵,是“有情者”、“知情者”,因而宝玉之情、之痴,表现更多的是在对人,尤其是对大观园内外的女儿们的关怀上。小说中宝玉对女儿的关怀,描写甚多,不胜枚举。在此选择几例具有典型意义的,以窥一斑。
第一例,第15回秦可卿大出丧时途经一个村庄,宝玉和秦钟遇到了一个纺绩村姑二丫头,“一时上了车,出来走不多远,只见迎头二丫头怀里抱着他小兄弟,同着几个小女孩子说笑而来”。
宝玉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料是众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争奈车轻马快,一时展眼无踪。(第15回)
初次相见,如此恋恋不舍,“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当然是一种情,而且有点发痴之情。但这不是“爱情”之情,而是宝玉在贾府之外看到一个自由自在的快乐天地,这个自由天地一直是玉寻求、向往的地方。因此他才产生了“恨不得下车跟了他去”的痴想。
第二例,第30回“龄官画蔷痴及局外”,宝玉在隔着“篱笆的洞儿”看龄官在地上一笔一画写蔷字,写了一个又一个,“已经画了几千个‘蔷’”。
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第30回)
虽然同在一园,可恨并不相识。但宝玉却能看的痴,想的痴,直到天空落了大雨,宝玉告诉人家避雨,怕那女孩子被“骤雨”激了。待到自己跑回怡红院,还记挂着那女孩儿有没有“避雨”处,此所谓言情愈真,写境愈真,记事也愈真。
第三例,第35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宝玉与玉钏儿因眼睛看着别处而“将碗碰翻”,“将汤泼了宝玉的手上”。可是---
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说,方觉自己烫了。(第35回)
此即情不尽,语尽意不尽,兴尽而味不尽之谓也。宝玉自己被烫却问他人“疼不疼”,痴到心中只有他人,完全“无我”了!
第四例,第66回尤二姐、尤三姐与兴儿拉家常,说到贾府内外一些人的品格长短。当说到贾宝玉时,尤三姐道:
姐姐记得,穿孝时咱们同在一处,那日正是和尚们进来绕棺,咱们都在那里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没悄悄的告诉咱们说:‘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个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倒。他赶忙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第66回)
这又是一种痴,痴到让人误认为“他不知礼,又没眼色”的程度。然而,在宝玉的心目中,女儿们比“礼”更重要。他不是“没眼色”,恰恰是他把“眼色”放在了“女儿”身上,他重视是人,尤其是女孩儿,因“女儿两个字,很尊贵、很洁净的,比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这两个宝号更尊贵无比的呢”!
贾宝玉之痴是情痴,他对林黛玉的情是“为天地古今男女之至情”,这种至情在他与林妹妹相识、相处到相爱的全过程中表现得最充分,也最感谢天动地,令人感到刻骨铭心。从相见是“砸玉”到“挨打”后遣晴雯“送帕”;从“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到“埋香冢飞燕泣残红”,贾宝玉对爱情的痴,亘古无一人能做到。他是古今第一大情人,也天地间第一大痴人。
有人把贾宝玉的情痴解读为“色鬼”,是“混世”,这是完全不解“情痴”之真谛。在贾府中,贾宝主被视为“混世魔王”、“似傻若狂”、“于国于家无望”,就是因为他拒绝了“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他无法拥有自由意志,只能用他的情与痴来冲破家庭的束缚,去追求一种心灵上的情趣,留下了“千古情人独我痴”美谈。贾宝玉的痴爱是对美的体验,对生命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