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旅友，已缥缈多年

我与青青草的相识，是2016年3月中上旬，我在西祠胡同的《旅游结伴自由行》上发帖，想找同性女伴去南欧自由行。因老无人响应，索性不看了。拿到签证后，我随意打开《结伴》，竟看到青青草几天前向我询问，赶紧约她在南京图书馆见面。

我先问她的旅游经历，一个人出去过吗？她好像跟团去过一两个国家，夫妻俩一起在国内旅游过。当知青时，她独自一人从农村回的家。她父亲曾在广州工作过几年，她好像是在云南插队，是回郑州的父母家。

 我讲了自由行一定要能自理，心态要好，万一走散了能自己玩自己回旅馆。在国外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我都自顾不暇了，不想找个小鸟依人的添乱。

青青草太想自由行，但是不知如何“自由”到国外，到了国外又如何“行”？好不容易看到有人找伴，于是想跟着学一次，起码是尝试一次。她赶紧讲了自己的优势，是河南省农科所（大概名称）的英文翻译，但口语不行。我高兴道，那也比一般人强多了。经过简单交谈和口头约定，我给了她中介的联系方式。她很快签证成功，因机票原因，比我迟一天到意大利，又比我早一天回国。

到意大利的第3天，我们在蒂沃利小镇住在一个意大利人家里，优雅舒适，第二天去吃免费早餐，是在他家餐厅，更是精致，这是我们性价比最好的住宿。青青草第一次走进外国人的家，品味还挺高的外国家庭，她兴奋地与男主人合影。事后她几次说，还是自由行有意思。

这是我们从意大利的热那亚去西班牙的巴塞罗那船上，青青草在看她下载的一部知青连续剧。

在巴塞罗那寻找预定的旅馆，碰到这个已在西班牙8年的福建女孩，青青草在看她热心地查手机，帮我们找旅馆的位置。

青青草喜欢与外国人合影，我也投其所好，大部分是抢拍。留下她身影的，都是我已经发在博客里的，她很乐意自己的照片能上博客。她的照片给了她后，我也就删了。我拍的风景，发过游记后，基本就留十分之一。每次近万的照片，一是难存；第二，我也没时间回头看那么多的照片。

因没人催，青青草尽情地到处拍景，她还喜欢拍自己。用手机拍了后，只要能上网，她就发照片，乐此不疲，好像她的那些群，还没人到欧洲自由行，她很是得意和自豪，直到手机坏了。

祸不单行，在西班牙的巴塞罗那，青青草的单反机被偷了。当时她一人在景区休息，单反机放在身旁，因附近没人，也就没了警惕。有个骑车的来问路，她回了几句。过了一会，才发现单反机不翼而飞。应该是两人配合作案，一人吸引她的注意力，一人偷相机。一个正常的外国人，怎么会找中国人问路呢？

青青草的损失太大，双重的损失，一是照相机，7000多，才买不久。二是里面的照片。就是说，前十天的照片都白拍了。不过她情绪还行，没就没了，只是让我把前十天拍的风景照都提供给她，因为她要写游记。

后来见面，我问，怎么跟家人讲相机被偷？青青草说，跟丈夫讲了，儿子不知道。她自己买的，与儿子无关。

这就是她和她的单反机，是我拍景时没避让开拍的。我在《意大利自由行（43）欧元、单反机被偷记》写过这事，先是我被偷了120多欧元。

青青草笑我，见教堂就进。我到国外，就为看新鲜，为什么大门洞开，我却“过门不入”。有的教堂外观一般，里面却极为奢华或特别。见到里面特别精彩的，我就出去叫她进去看。

这是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一座教堂，青青草坐在台阶上，无意中拍入画面。

经过28天的南欧同行，我们对事先讲好的自顾自生活方式感觉很好，没为生活琐事闹矛盾，我们互相难受的是，分开还是自始至终一起玩。

第一次见面，她轻描淡写地说肠胃有些不好，在国外的后半阶段，她的步速越来越慢，才说了肠癌开刀。我问，现在有什么反应？就是每天要大便几次，其它的没什么。难怪她每次上厕所的时间都比较长。

毕竟是癌症开过刀，到后期，她越走越慢，我几次提出分开玩，她都拒绝，我也不好意思非要分开走。有几次分开走，都是她提的，因为她想要早点回旅馆。其实分开走，她也能轻松地按照自己的体力行事，但她就是喜欢结伴走，说一个人独行孤寂。

回国分手前，我笑着说，这次我们合作愉快。她不高兴地说，你就喜欢一个人跑。我笑笑没答话，以为不会再有往来。

没想到她很快来电话问我下半年到哪国？还是想跟我一起走，并主动说，两人可以分开玩。听说我是坐火车从蒙古到俄罗斯，要一口气坐五六天火车，单趟火车就4000元多，比飞机票还贵。青青草跟其她人一样，也不愿跟我一起发疯。其实我最后是分段坐火车，沿途下车玩，轻松愉快，总票价才2300元。

虽然青青草不愿跟我一起坐火车，但她还是要了我的行程，也去了俄罗斯，她以前并没想去俄。后来在俄罗斯碰面，我才知道，青青草与北京的网友翱翔搭伴去俄，跟我的时间一样，也是2016年的8月25日。我是根据每星期三北京才开一次到莫斯科的K3火车定的时间。

因为都是30天签证，又都是在各城市的车站和著名景点转，于是我与青青草，在莫斯科和大若夫哥罗德、圣彼得堡，碰到5次，3次都只是打个招呼。只有在圣彼得堡的叶卡捷琳娜宫，我们在一起玩了一天。事先约好同一天去叶宫，能否碰到就看缘分了。

那天进园不久我们就无意中碰到了，翱翔因为以前去过，于是就我和青青草在一起晃了一整天，这种样的皇宫加大花园，特别适合边玩边闲扯。

青青草主动笑说了她的荒唐事：她原本是8月25日的飞机，与翱翔一起飞伊尔库茨克，在北京机场出关时被拦住了，因为她的签证期竟然是9月1日到9月30日。于是她连忙改机票、退俄罗斯那边的火车票、住宿……我问，一共损失多少钱？青青草说，有些是翱翔订的，现在还不知道。

我实在忍不住笑道，你这个马大哈。我每次拿到签证都要仔细看，我英文不好，就跟以前的签证对照着看。

青青草接着说，从南京出发时，很多人都知道她要到俄罗斯，不好意思回南京，就在北京的远亲家住了几天。于是我俩又一起哈哈笑了一会。

见青青草是拿手机或平板拍照，我没多问。青青草说，听我的建议，她买了小巧的数码机，只是在莫斯科时又没了，而且搞不清是丢了还是被偷了？于是我俩又哈哈了一会，她更是笑的没心没肺。

青青草又说，电热杯也丢了，放在床底下忘拿了。哈哈哈……

我夸青青草，就像个散财童子。其实青青草平时挺省的，有时连买票的皇宫都舍不得看，不过一旦破财，能很快释然。

青青草总是不提前准备，说自己的动作快，临走前才装包，急忙中难免丢三落四。劝也没用，各人习惯。

那天在叶卡捷琳娜宫还遇到个小插曲，青青草在宫门外找中国导游问事。后来青青草又问，前面那个帕克（Park）是个什么公园？导游说就是一般的公园。（因为牌子上写的是Park）

导游身边有很多游客，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女游客故意放大声拉长着调门讥讽说，老太太还知道帕———克。

那时我已离开一段路，要是一句不回我会觉得太窝囊，但又不能回说长篇大论，否则就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人听了。

我半回头大声说，她是英语翻译。顿时那一片鸦雀无声。

对着走过来的青青草，我意犹未尽地又大声补了句，她们以为老太太都是文盲！还是无人接话。

其实我知道那美女只是想卖弄卖弄自己而已，因为那个团基本都是老人，她要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后来我跟青青草说笑起刚才的反击，但青青草却不是太兴奋，她总是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翻译，因为口语不行。

在皇村门外，要回去时拍的最后一张风景，顺便拍到了青青草。

第二天，也就是9月20日，我去冬宫，刚进宫殿上楼梯，就看到青青草和翱翔。翱翔在网上买的两日票，她俩是二进冬宫，我干脆就跟着她俩，翱翔还拿着下载了资料的手机，到处找著名展品。翱翔比我们年轻，步速极快，连我都跟不上。我看得出青青草在努力跟着翱翔，情绪很好。因为是在博物馆，不可能闲聊。（后来翱翔说，她是看我写的，才知道青青草肠癌开刀）

这是她俩同坐在一张椅子上，是工作人员的椅子。我是为了拍景。

中午,我随着她俩到一个僻静的走廊，各自吃带的食品。起来走时，我听到青青草走路时明显的拖脚后跟。我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拖脚后跟的声音这么响。青青草疲惫地讲，是疲劳了。

我妈妈82岁去世前，就是这样拖着脚后跟，因心脏无力了。当时就觉得她不好了，但没想到半年之后就阴阳两隔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青青草。

2016年底，青青草在广西巴马长寿村，发邮件问我2017年上半年准备到哪？我准备去捷克、斯洛伐克等5国。

2017年2月16日，青青草发邮件给我“多想一起去，可是我的身体不争气！有行程表么？发来参考一下。”

3月13日邮件“签证办下来了吧，准备什么时间走，有行程路线么？”

3月18日邮件“收到你的行程，有的城市安排的挺紧凑。你到德国的来回飞机票是多少？”看到这些，我以为青青草随后也要去。

当时只以为她病情有些加重，但不至于要命，否则她随便问问就行了，还要我的行程干嘛。

5月，我在国外无意中连上了翱翔的微信，立即收到翱翔的微信，说青青草不太好了。

7月5日，翱翔一从美国回来就微信我，问青青草的身体怎么样？

我说，发2次微信，回国后又发邮件，都无回音。如你联系到她，代我问好。

7月7日，翱翔说，4月看油菜花时，青青草就去世了。不知翱翔是从哪知道的，但她也搞不清是哪一天。

当时我只是惊讶，太快了，去年9月20日还在圣彼得堡一起玩呢。当天我打开邮箱，想重看她给我发的最后一封邮件。但一细看日期，发现那是我没看过的，因为3月28日的16：08，我正在浦东机场，准备飞往德国。青青草说，“很羡慕你又出发周游东欧了，健康最重要，看我无法与你同行，现在郑州省中医院肿瘤科住院呢。”

看到这一邮件，慢慢悲从心起，在即将离开人世时，青青草还是想着周游世界。

就在一年前的3月4月，她还和我一起兴奋而忐忑的南欧自由行，因为她是第一次自由行。而一年后的3月28日那天我又去中欧，她却已经躺在肿瘤医院的床上，等着死神的召唤，当时的悲惨心境可想而知。

青青草叫章练红，生于1952年11月，卒年才65周岁。因为郑州的单位集资盖房，他们卖了旧房参加集资建房，所以到南京的儿子家临时居住，房子建好就回去，因为她的小世界在郑州。

章练红是个爱玩的人，到南京不久，就加入南京的一个驴友组织。丈夫是上海人，在家带孙子，而她一个人常在国内外游玩。这个上海丈夫真是不错。

打开青青草的博客，3月2日到6日，他们夫妻还一起坐游轮去了日韩。3月11日就发了坐游轮的博文，看她在游轮上的照片，精神很好。我3月24日还评论了“一生终于坐了一次国际邮轮，起码很轻松。”也许我这评论，她都没看到，因为已住院。

这是我在她的游轮博文上复制的照片，看上去，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错，神采飞扬，飘飘欲飞。3月头还能周游世界，4月就与世界告别了，人生太无常。

她的最后一篇还是游记，是3月13日写的，记录3月12日到南京江宁的杨柳村。

虽然在她离世前尽力又看了两个国家，心灵得到慰藉，但她即便在肿瘤医院，还是一再问我要中欧的行程表，极为的心有不甘。因为她刚刚开始满世界跑，有的还能自由行。以前她主要在国内游。

只是她离世的步速太快，虽然没有病痛的天堂是她是最好的归宿，可她实在是心有不甘，首先是还没活够。

时间不等人，喜欢玩的就抓紧时间玩吧，人生在世，只有一次生命。

2017年，写过我与青青草同游的意大利、西班牙、还有俄罗斯游记后，我发了《哀悼旅友青青草的心有不甘》。

因疫情，6年后的2022年，终于补写完2016年我与青青草同游的葡萄牙、法国、摩纳哥等国。整照片，看到几张青青草的单独照，于是再添加一些重发悼念之文。青青草喜欢拍自己，还喜欢上网发自己的美照。

青青草坐车时，不是看手机，就是看她下载的知青连续剧，说是怕旅程无聊。每当看到途中的美景，都是我提醒，她才会往外看几眼，有时还拍几张。

我与章练红（青青草），在意大利蒂沃利民宿里的自拍。

青青草去世后，我一直保留着她的“好友”网址。在老年大学上网络课，老师说，自己有博客后，甚至人不在了，博客还会存在很长时间。

现在看来不见得，因7年没发文，这就是青青草新浪博客的封页，唯独的一张。还是我早期截图的，否则连这一页，也缥缈到难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