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后的夜间紧急集合
在“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日子里,我们这些体检合格者聚一起,最津津乐道的是去年入伍的大同学,在夜间紧急集合时如何出洋相:裤子穿反、鞋子左右颠倒、帽子找不着、背包散了……如何少出洋相呢?大同学在信中传经:少脱衣服,不脱袜子,如果睡大通铺,鞋子放枕头下面,以免被别人穿错或被踢走找不到……
真当兵后,白天刚学会打背包,夜里就响起刺耳的哨声和连长的厉声命令“紧急集合!不准开灯!”所有人都触电般一跃而起。按白天演练的程序,我把最易漏戴的棉帽扣头上,套棉衣裤,挎军用包,然后拎起被子,叠叠卷卷缠缠绕绕背上身,穿好鞋离开大通铺,冲到集合点后,开始扣纽扣。有人出来后又冲回去找帽子找挎包。
在规定时间全连集合完毕,新兵们人人着装整齐,个个斗志昂扬,就象要开赴前线的英雄。跑了几里路回到集合地,已象败下阵的逃兵,有的辫子散了,有的背包斜挂在后腰,大多数人的无沿棉帽都转了向,帽上的五角星朝向四面八方。步子早停了,但一个个大张着嘴喘粗气。原以为连长要训斥几句,谁知连长却很高兴,说第一次,只有两天军龄的小女兵,竟无人丢盔卸甲和掉队。新兵们笑出了声。
自那夜开了头,几乎夜夜紧急集合,有时一夜两次,解开背包刚睡着,就听连长又在大叫“紧急集合!”弄得新兵们如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起身穿衣打背包。有一夜不知谁乱喊了声,弄得老兵班长也稀里糊涂地跟我们一阵忙乱。出去后发现其他班无动静,悄无声息地退回来。
白天走队列,夜里紧急集合,带兵的连排班长们开始哈欠连天,而我们这些军龄不足月的小新兵,倒头就睡,又正处刚当兵的亢奋中,一个个精神抖擞。
虽然不缺觉,偶尔一觉睡到大天亮,人人喜出望外地象遇到大赦。毕竟寒夜突然起床不是滋味。按阿Q精神,把它当夜半上厕所吧,可还要拼死拼活地跑,直跑得汗流浃背内衣透湿,腿象灌了铅,上气不接下气。第一夜跑得快虚脱时,我真后悔当兵受这种苦。
有人问,“所有部队都夜夜紧急集合吗?”连长说,“只要当了兵,就得天天枕戈待旦,下部队后还得加只枪跑。”天啦!
新兵队结束,我分到一个干部比战士多的技术部队,先去炊事班干了二个多月,然后分到有线组。欢迎会上组长说,“我们这儿不象连队那么紧张,但每年一来新兵,肯定要夜间紧急集合,你们几个不要给我们组丢人啊。”一个老兵笑道,“才从新兵队出来的,别的不行,紧急集合肯定第一。”组长问,“你们能听得出紧急集合号吗?”我怯声回道,“随便夜里响什么号,肯定就是紧急集合。”
第二天深夜,高音喇叭传出急促的紧急集合号,所有的人,包括住家属区的干部,都背着背包跑到规定地点集合列队。男的在前,女的在后;战士在前,干部在后。部队出了营房就跑开了。原以为可以沾干部的光跑慢些,谁知前面领跑的男兵越跑越欢,不断听领队的干部要前面压住脚步,有的干部嘀咕,以后应该让男兵在最后。
随着时间拉长,队伍也拉长了,体力好的自行往前递补。新兵连打的底子起了作用,我也奋力往前补缺。
跑着跑着,我跟在一个宽厚的大红背包后面,正奇怪老百姓也参加紧急集合?大红背包上早已滑到边沿的背包带突然一下全部滑落,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散开的被子,那人也因背上突然一轻慌乱回头抱被子。虽然那人戴口罩,但我认出是队里的技术员,因气管炎,出操也戴着口罩。队伍一阵骚动,压阵的副组长当机立断命令班长和我陪着在后面走。班长是女的。
技术员抱着红被子在前面走,班长说,“这些干部也挺苦,这么大岁数还被拉起来,不像连队经常搞,偶尔来一次真够呛。”我悄声问班长,“他怎么没绿军被?”技术员听见了头也没回地说
,“军被盖在儿子身上,突然掀了怕他受凉。”班长笑了,“那你爱人怎么办?”“她自己解决,我已经来不及了。”班长说,“缎子太滑了,你要是把被里打在外面就不会滑掉了。”技术员后悔地“噢”了声。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自己不盖军被?”班长笑出了声,“军被只够一个人盖,两个人盖不过来,傻瓜。”
第二天队长特别表扬了技术员后,特许年事最高的他不必参加夜间紧急集合,不然身体垮了影响革命工作。
又一次深夜一点紧急集合后,周围老百姓提意见说,白天很喜欢部队放号,有的干脆以军号为准,但深更半夜大喇叭突然响号,谁受得了。
改吹哨后,因住地分散,每次要几个人分别吹,于是有人埋怨自己那儿吹迟了,所以得不到第一。而住家属区的,有人第二天装傻说,昨夜紧急集合了?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
领导在大会上讲,虽然不能放号,吹哨子又不方便,我们也不是野战军,但我们毕竟是军人,夜里不搞几次紧急集合,把部队拉出去跑几里,我们跟老百姓还有什么区别。
当兵十一年,参加了几十次夜间紧急集合,遗憾的是,除了背包就是一个装着烙铁、老虎钳的工具包,连空枪都没背过一次。转业到地方,竟有民兵向我眩耀,他们夜间紧急集合可都是荷枪实弹。边上一复员老兵笑道,要不要跟我们野战军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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