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查閱資料，忽見《乳賦》一文，署名赫然為陳獨秀，初始不信，細查之下，確為獨秀先生所撰。其賦曰:“乳者，奶也。婦人胸前之物，其數為二，左右稱之。發與豆蔻，成於二八。白晝伏蜇，夜展光華。曰咪咪，曰波波，曰雙峰，曰花房。從來美人必爭地，自古英雄溫柔鄉。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質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態若何？秋波灩灩。動時如兢兢玉兔，靜時如慵慵白鴿。高顛顛，肉顫顫，粉嫩嫩，水靈靈。奪男人魂魄，發女子騷情。俯我憔悴首，探你雙玉峰，一如船入港，猶如老還鄉。除卻一身寒風冷雨，投入萬丈溫暖海洋。深含，淺蕩，沉醉，飛翔。”讀之不覺莞爾。獨秀先生之政論文章，汪洋恣肆，尖銳犀利，自有一股淩厲之氣。如此香豔趣文，竟出自中國新文化運動之發起人和中國共產黨之創始人獨秀先生之手，著實大出乎人之意料，如非查證確鑿，斷難相信。

    儘管中國詩歌源遠流長，亦為古代文學中成就最高的，然流傳至今描寫乳房之詩句卻少得可憐，且想像力極度匱乏，與古代詩歌之輝煌完全不成正比。個中原因，不是詩人視“乳”無睹，而是古人與今人之審美情趣不同所致。如流傳最廣的明代詩人王偁《酥乳》一詩：“一雙明月貼胸前，紫禁葡萄碧玉圓；夫婿調酥綺窗下，金莖幾點露珠懸。”也不過是以明月喻乳房，以紫色之葡萄喻乳頭而已，實在算不上膾炙人口之佳作。況以紫色葡萄喻乳頭非其原創，有抄襲唐詩人趙鸞鸞“露花涼沁紫葡萄”一句之嫌。趙為一代名妓，不僅有傾國傾城之貌，而且詩歌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寫出如此一首描寫自己酥乳之自戀詩亦就不足為怪了。元代詩人張劭之《美人乳》：“融酥年紀好邵華，春盎雙峰玉有芽。畫檻橫依平半截，檀槽側抱一邊遮。香浮欲軟初寒露，粉滴才圓未破瓜，夾捧芳心應內熱，莫教清楚著單紗。”吳耳之《伸腰》：“一團紅玉下鴛幛，睡眼朦朧酒力微；皓腕高抬身宛轉，銷魂雙乳聳羅衣。”等詩作為一般之作品，比打油詩並不高明多少。

至清代，乳房審美意識有所覺醒，描寫乳房之詩詞於數量上雖然還屈指可數，然於品質上則有了明顯提高。如朱彝尊《沁園春》一詞：“隱約蘭胸，菽發初勻，脂凝暗香。似羅羅翠葉，新垂桐子，盈盈紫藥，乍擘蓮房。竇小含泉，花翻露蒂，兩兩巫峰最斷腸。添惆悵，有纖褂一抹，即是紅牆。偷將碧玉形相。怪瓜字初分蓄意藏，把朱闌倚處，橫分半截，瓊簫吹徹，界住中央。取量刀圭，調成藥裹，寧斷嬌兒不斷郎。風流句，讓屯田柳七，曾賦酥娘。”朱乃浙西詞派之創始人，算得上當時一位大家。在其筆下，有關乳房之意象已不再如前人那般簡單、膚淺。尤其是“兩兩巫峰最斷腸”一句堪稱經典。不過，成就最高的應該還是與他同時代之陳玉璂，其將女人乳房之美通過豐富之想像和美侖美奐之文字推向了一個高點：“擁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雙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漸起，頻拴紅襪，似有仍無，菽發難描，雞頭莫比，秋水為神白玉膚，還知否？問此中滋味，可以醍醐。羅衣解處堪圖看，兩點風姿信最都，似花蕊邊傍微勻玳瑁，玉山高處，小綴珊瑚。浴罷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銀紅喘未蘇。誰消受，記阿候眠著，曾把郎呼。”詞之開篇便以“雪”和“峰”兩個意象喻之，把乳房之潔白、柔軟和挺拔一下子就勾勒於讀者眼前，接著用“露”和“珠”這兩個意象將乳房之形象進一步美化。當然，如此美麗之雙乳也是經歷了“徐隆漸起”這一過程的。詞中“雞頭”指的是芡實，是睡蓮科植物芡的成熟乾燥種仁，形圓，去殼後色白，且中間有一點紅暈，既喻乳房之白，還暗示乳房和乳頭之形狀與質地，其出處為唐明皇見出浴貴妃之乳房所發出的“軟溫新剝雞頭肉”之讚歎。詞下闕以“玳瑁”喻乳頭周邊之乳暈，以美麗之珊瑚喻高聳之乳峰，描寫美人出浴後嬌羞之情趣，最後落筆於 “誰消受”和“把郎呼”，將乳房與性緊密聯繫在一起，讓人浮想聯翩！

    又忽然想起古人另有一闕《懷乳賦》，不知何人所作，其文曰：“平平白絹兮起雙峰，黑雲障目兮不見頂。躍然欲出兮半遮顏，煙消雲散兮露紅蓮，歎彼之高兮危如山。陟彼高山兮，聞芝蘭之香，窈然沉迷兮，獨內心之惶惶。盡披白雪兮，冷我之容顏。一開一閉兮，類佛之雙眼。生命之源泉兮，天地之母。有生之年兮，永遠懷汝！”與獨秀先生《乳賦》比較，此篇婉約含蓄，情致文雅；實不如獨秀之情趣盎然，惹人遐思且回味無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