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慈悲的牵牛

物道君语：

如果说，牵牛花很美，那一定是它让世间的所有生命都得到了眷顾。

人间终于到达小满时节，一年中最美的日子，既没有盛夏汗流浃背的烦恼，还有路边的一朵牵牛花也开了。

微风轻轻吹过，牵牛那紫色的蓝色的裙摆，在晨光中亮亮晃晃，并带着朝露的微凉沁入心田，那种舒爽，直直让匆匆的赶路人、早起人、打工人，感到阵阵惬意。

那喇叭样的花朵，更似对所有人小声的祝福：

去吧，愿你一路芳华。

 

以前不觉得牵牛花有多美，像扶不起的阿斗，爬在田间地头，或者农人家的篱笆上，即便长在城市里，也偏爱古老的街区，人流稀疏的废弃铁网、路边、沟渠边。

又很不张扬，路过时，人得低头才能遇着它。可一旦认真见过，却又发掘出它的可爱来。晨光熹微，世界都尚未明朗，粉、蓝、紫、白、红的各种牵牛花却都开得欢欢腾腾的了。

一朵朵沿着绿藤，把小脸蛋举得高高，朝着天，迎着朝阳望去，好一派天真烂漫。

翻翻古诗词，发现这闲花野草，早早地就被人们喜欢了。“素罗笠顶碧罗檐，晚卸蓝裳著茜衫。”杨万里说，牵牛花瓣嫩嫩地又玲珑，像是穿着素罗衫的姑娘。

林逋也钟情写道：“圆似流钱碧剪纱，墙头藤蔓自交加。天孙滴下相思泪，长向秋深结此花。”他所见的牵牛花，像流星坠落，又像是美人泪趟过了，花瓣中间散发出美丽的丝线。

文学家王闿（ki）运则在《牵牛花赋》的序里写了它的一生：“待晓露而花，见朝日而蔫。虽无终朝之荣，而有连月之华。”

牵牛花在破晓前开，待到露水被太阳晒化，它也开累了，慢慢拢起花瓣，永恒地歇息去。因一条藤蔓上花苞极多，故此每日都有花开，连月不尽。

故此牵牛花，又名“朝颜”，很是娇嫩的名字，含着一丝丝慈悲。

对老之将至的人而言，牵牛花的慈悲是清晨娇嫩的时光。这种早起的花，极易睡眠渐少的他们看见，就像作家说的，“看它那娇嫩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后来想想，在少年时大概已知道娇嫩的美，可是感受还不深，一到老年，才真正觉得美。“

对不得不赶早的打工人来说，牵牛花的慈悲，则是开在你上班的路途，陪伴辛苦的你，记录那一段与晨共度的岁月。

一些人因爱牵牛花而种它，有时并非是赏花，而是如叶圣陶先生说的是“系人心情的所在”。

因为牵牛花实在太好养活了。置一个盆，一抔土，平时只要浇浇水，即使并不十分充沛，也没关系，它也能发芽。然后再只要有光，哪怕并不十分灿烂，它也能开得盛盛。

到了爬藤期，人虽累点，扦竿、搭架、牵引、修剪，但也只需坚持几日，很快就会见到像叶圣陶所养牵牛花的盛况。

他在门前垂下麻线，让牵牛缠绕上去。看时不大动弹，若停一会功夫，或过一个晌午，一个夜晚再来看，那毛绒绒地小拳头已经长出两三寸。

有时他会站在那里，“认着墙上的斑剥痕想，明天未必便爬到那里吧；但出乎意外，明晨竟爬到了斑剥痕之上；好努力的一夜功夫!‘生之力’不可得见。”

再然后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牵牛花就布满整个窗台，绿幽幽一片，阳光散射过来就发出像翠玉一样可人的光芒。

有时，我也站在这样的牵牛花面前看，胸中便不争气地滴下感恩的泪，短短的日子里，牵牛花就让付出的人得到回报。这是一朵牵牛的慈悲。

无论是种花也好，还是生活、梦想也罢，即使长久的等候与付出，也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牵牛花却垂怜人间。

记得不知谁曾说过，这样的花只宜散到森林、飞到旷野里去做闲花野花，实在不忍在家里束缚它。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对不起牵牛了，它系了人的心情：看见它，我就觉得世事终有答案，即使不在当下。

“牵牛花儿像喇叭，喇叭吹起滴滴答。”

牵牛花总是朝着天开的，花心向上，像歌颂蓝天一般，它在乡人们眼里是“喇叭花”。

又俗名“勤娘子”，大概意思是花朵生命虽只有一二小时，但是花苞极多每天都开，就有了永远开不完的错觉。想到此处，心里就发笑，滴滴答答的喇叭花，仿佛每日都向人间吹奏好消息。

每到初夏，最爱看牵牛开在路边，也最爱牵牛开在上班的路途，像对你报告美好，像对你宣言一日的开始。

俯身去看，好似能听到牵牛的心愿，细细对你说：

去吧，愿你的路途都宽广，日日都光明。

而我想说：

谢谢你，慈悲的牵牛。

谢谢你，让人知道，世间的所有生命都该得到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