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风雅:踏雪寻梅,静候春来
踏雪寻梅,静候春来
物道君语:
如果说,牡丹是唐人的情有独钟;那么梅花,便是宋人的一往情深。
风雪冬日,又闻小寒花信,喜见早梅探头。
冬日赏梅花,实是雅事一桩。看梅枝朵朵花分五瓣,似预示“五福”意味。
21世纪是个各花入各眼的时代,彰显个性的人们和各有寓意的花语,似乎再没有一种花,可以脱颖而出成为主流。可是在千百年前的宋代,梅花却是宋人们集体的情结,是宋人的一往情深。
他们不仅爱其花色,更要爱其精神;不仅好赏花玩蕊,更要为那一缕梅魂,赋予美,融入生活。
宋代诗人林和靖的《山园小梅》,是梅花诗中的经典之作。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灵动高洁的风致,跃然纸上。
诗里是一个寒冬山园里的清寂月夜。花木凋零,此时一株凌寒向晚的梅树是山园群芳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它美的让人屏息。
梅花美在何处?如诗人所言,一是疏影,二是暗香。纤秀曲折的花枝将明月裁成水面上的阑珊花影;而花蕊沁入心脾的暗香,更是让猎猎的寒风多了一抹朱砂色的诗意和旖旎。
这来自宋代的晶莹芬芳,经过时光发酵,更有一种晶莹的馥郁,令人神往。
古代诗人里,爱梅者众多。尽管历朝历代的咏梅之作数不胜数,但宋代的梅花诗始终独领风骚。
为什么?我想应该是宋人本自爱梅,爱到心神俱醉,所以字里行间,能浮动着梅花的暗香……
宋代有一画家,名唤扬无咎。他擅画墨梅,手底名作《四梅图》里梅开四枝,将梅花含苞、初绽、盛开、将败的不同风姿表现的淋漓尽致。
听闻这则故事后,颇为诧异。宋徽宗是书画奇才,手底下亦有《梅花绣眼图》流传后世,何以对同为后世钦敬的扬无咎如此排斥?
其实啊,是艺术审美的不同。扬无咎出身草野,师承僧人,看的是江畔疏枝,赏的是庵间野梅,墨笔圈出梅瓣,浓淡映射枝节……白描的技法,画的是梅花的自然无拘的风骨。于是“村梅”,有超然之致,流清瘦疏香。
而宋徽宗的“官梅”,更多画的是宫梅。宫中的梅花精挑细选,时时剪裁修饰,固然显得精短,规矩,不似“村梅”般散漫。而那缀在枝头的饱满琼苞,更是姣美富丽。所以“官梅”设色鲜妍,有皇家气息。
交锋带来多元。对美的坚持,是宋人琳琅画作中,对梅花的挚爱和致敬。梅魂入画,生生不息。
那些来自宋代的斗笠碗、银盘、花口银碗、白釉粉盒……上面镌刻的依依梅影,似隐有暗香,伴随着他们的饮食起居。
在宋瓷中的诸多梅纹里,特别喜欢“月影梅”。它的釉面上往往是一轮弦月,照耀几株寒梅,交相辉映,令人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梅有花开花落,月有阴晴圆缺。正因为美的事物永远在变幻之中,所以人们才总是期盼花好月圆,却又不敢求过于圆满。
宋瓷里的“月影梅”便是如此。月亮,往往是一轮弦月半残,还隔着几朵云翳;梅花,往往是几折欹枝横斜,花开的幽秘又含蓄……
何解?因为美好的开始,往往是没有预告的,它没有登场亮相的聚焦,往往低调,是悄然滋长的。如同这宋瓷中的“月影梅”,一弯残月,几枝疏梅,透着一分关于生活的,细水长流、低调敏锐的佳趣。
向来极重思理的宋人不会不明白生活的道理,美好的欢乐经不得浓墨重彩的挥霍,嗯,还是得省着点花。
历代的文人墨客,都少见宋代的“梅花奇观”。在宋代,骈文作家李刘叫“梅亭”,诗人尹焕叫“梅津”,许棐号“梅屋”,周文璞号“梅谷”……此外还有梅崖、梅溪等字号,令人目不暇接,又大呼有趣。
这些“以梅为名”的文人,不一定都有赫赫史名,都震动文坛,而且大多冷僻无名,湮没在渺渺史云中,后人“以梅索迹”,亦难以钩沉其生平。但他们齐齐以梅为名,这份堪与梅花比洁的初心,也是令后人感动。
仔细思量,宋人爱冷瘦的梅花,似乎更爱的是花的内在。
这样孤傲、脱俗、坚毅的只求本心的花儿,怎会不受极重风骨的宋代文人青睐呢?
梅花“比德”,有凛凛风骨,傲于霜雪的坚忍与高洁。它不仅仅是闲花一朵,更是宋代士大夫们的人格理想。
他们说“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梅的一生,自始而终,象征着快乐、幸运、长寿、顺利乃至于和平。
其实,最是凌寒独自,最与严风雪霰为伍的梅花,带来的其实是春天的信息。百花头上,东风第一枝,它是最辞旧迎新的“早”花。
小寒时节,宜赏梅花。愿同宋人一般,一缕梅魂入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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