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旧书柜，几部线装书

因为家境贫寒，小时候虽然喜欢读书，但家里无书，就更谈不上书柜了。成年以后，因为旧时有一些对书及相关物品的幻想，所以看到古籍和旧书柜，也曾动过一些心思，但最终因为经济的原因，少年时产生的一点对中国古籍的梦想，迟迟没有实现。

大约是前年，因为生活稍微安定下来，人也过了中年，想想一时没有什么太需要办的事，旧时对古籍的那点梦想就死灰复燃了。

我对中国古籍没有下过一点工夫，只是因为喜欢，所以稍具常识。因为不是书香门弟出身，对于旧物的常识只能从书本中来。因为喜欢，在一些偶然的机会中还是得到过几部稍微像样的古书，比如有一套乾隆晚期出版的《廿一史弹词》，两函十二册，白纸精印，非常漂亮。中国的雕版艺术真是有很强的艺术魅力，喜欢书的人，看到这样的东西真是难以割舍。

收藏是很费时，也很费钱的事，如果没有足够的闲时和相当的闲钱，一旦误入此道，玩物丧志是极正常的。所以我对旧书虽然喜欢，但时时存有戒心，决不敢在这方面走得过远。手边的几部旧书，从来没有细读过，只是喜欢看看，满足一下旧时对旧书的梦想。

我的旧书中有一部凌刊的《苏长公小品》，算是一部明版书。闵凌两家的套印刻本是喜欢旧书的人总想得到的，过去算不了什么，但这些年买这样的书，对一般的读书人来说就有些奢侈了。旧书中还有一部清早期刻的《虞初新志》，虽然是竹纸，但因为是诒清堂刻本，所以也还可观。再有就是一部《日知录集释》，是很常见的书，但因为出自当年金陵名刻工刘汉洲之手，也还难得。近年得到的一部是宣统三年董康诵芬室刻的《梅村家藏稿》，算是进入民国后比较有名的刻版了。

人很奇怪，有了马就想配鞍，有几部旧书后，发现旧书放在新式书柜里没有那个感觉，就想找一个旧书柜，但红木的旧书柜，哪里是敢想的事？只好在旧货市场上留意那些普通的东西。

今年夏天，我在太原的旧货市场上，居然还看到了一个旧书柜，虽然做工和材质极为普通，但因为是旧物，风格也还是明式，虽然时间大概在晚清，但因为价格不高，就起了买下的念头。初看见这个书柜，我先介绍给一个也喜欢旧物的作家，但我这个朋友眼光很高，看不上这样平常的东西，最后还是让我买下了。

男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一些旧物，就是不收藏的人，对于旧物也容易产生感情，这可能是因为凡旧物都有一些人生风雨在其中，看到旧物总能对人生有一些较为通达的认识。我这一个旧书柜，女儿一看就摇头，她都是高中学生了，但喜欢新，对旧物不产生感觉，可能这是对未来还有憧憬，而人到中年只对夕阳西下发生感慨了。

这个旧书柜的款式，属于明式家具中的园角柜，门上有一副对联：砚以静而寿，诗乃心之声。这是清代黄易有名的联语，上联原是："砚以静方寿"，而我这个书柜上"方"字变成了"而"字，可见更是平民家中之物了。无论好坏，总是一个旧物，把几部旧书放在其中，多少能找回一点旧读书人的感觉，只是时代变化使今天的读书人远没有旧时风雅，而只能附庸风雅了。

来源：善本古籍  原载不详  作者：谢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