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地菜
(2024-03-18 16:26:52)
农历的二月二后,风儿越来越柔和,拂在身上,蛮舒服的。
下午,和儿子穿过小城主街道的时候,不经意间,在西关市场处路旁边,瞥见一个农村模样大嫂,提着一竹篮绿莹莹的荠菜,等着顾客前来购买。
我眼前一亮,一下子来了兴趣。牵着儿子的小手,走近大嫂身旁装满荠菜的竹篮子。大嫂一看买主来了,急忙站起身,满脸微笑,热情地招呼着我。五岁半大的儿子,从来没见过这绿得可爱的荠菜。小家伙好奇地仰起头,憨憨地问我这是啥菜。还没等我回答儿子的问题,大嫂笑吟吟地对儿子说:“这娃长得好,一看就是城里娃。这是地地菜,超市里是买不到的。让你爸爸给狗娃(千阳人对小孩子一种亲昵的爱称)买点回去包饺子,好吃得很!”
大嫂所说的地地菜,学名就是荠菜。在我的塬上老家,人们把这种长在麦地里的野菜,很生动地叫做地地菜。所谓的地地菜,顾名思义,就是长在田地里的菜。人们在称呼地地菜的时候,有意地把“地”这个字重复一下,显得又活泼又生动,读起来也是亲切无比。
小的时候,老家里的人,物质生活极其匮乏,一年当中难得吃上返季节的蔬菜。尤其是到了一年的二三月间,青黄不接,碗里更是难得见上像样的菜品。而在这个时候,不起眼的地地菜,就成了普通农家里极度匮乏菜品中最常见,也是最亮色的一种。那个时候,老家里有大块大块的麦田,田地里的麦苗原生态生长,从不打农药。初春的塬上,麦苗刚刚从严冬当中苏醒过来,还没有返青。我们这些上学娃,放学后,三五成群,相约在一起,提着小竹篮,拿着小铲子,来到麦田,嘻嘻哈哈,半下午的功夫,就能够采挖到吃一两顿的地地菜来。
以前的农村,生活条件有限,人们对吃穿是不大讲究的。虽说农村人在做饭上,相对粗疏,但这绝不代表他们不会做。那些没多少文化的农村大娘大嫂,可是天才一般的存在。她们往往能够用有限的食材,做出花样繁多、口味绝佳的饭菜来。对于地地菜,塬上老家的“美食家”们,更是穷尽所能,想尽办法,做出多种吃法的美食来。不管是那种方法做出来的,对于小时候家里缺穿少吃的农村娃来说,无疑都是美味。
在我的记忆里,农村人一年四季都是忙的。之所以忙,农村人做饭的时候,就不大精心炒作了,只要能节省时间,怎么简单就怎么来。二三月里,家里也没有什么顺手的绿菜,只有从麦地里采摘来的地地菜,淘洗干净,用手揪成几截,等到下到锅里的面条煮到七八分熟后,一股脑地把这绿绿的地地菜抛入锅里。在滚煎的开水锅里滚上几滚,于水雾缭绕之中,用笊篱连面带菜捞出。这绿莹莹的地地菜,经过开水的洗礼,显得更加青绿,和白盈盈的面条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感官上美好的享受。放好盐醋,再把红艳艳的油泼辣子放足,搅拌均匀。于是,一碗简约但不简单的地地菜面条,就这样呈现在农家人的面前。
这是我小的时候,农村人对地地菜最常见、最简单的吃法。现在想起,那绿的可爱,吃起来带有清香味的地地菜,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珍藏。
十天半个月,农村人总有那么一点相对清闲的时间。这个时候,家里的主妇,就开始展现“美食家”的本领,用家里仅有的一点食材,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尽可能地改善家里的生活。而包一顿地地菜馅的饺子,就是农村人对自己最好的犒赏。农村这些朴实的“美食家”们,在制作地地菜馅时,主菜是地地菜,配材就因人而异了。有人会在馅里加上擀成细末的核桃仁,也有人会在馅里放入那么一点点切细的红辣椒丝。若是奢侈一点,就会在馅里放上一点点肉末。这种带有肉味的地地菜饺子,是最好吃的。当然了,这样的地地菜加肉馅的饺子,吃的机会实在不多。
老家里的“美食家”们,用地地菜做的还有一道美食,即使现在让人想起,也会情不自禁地流涎水。把地地菜择洗干净,切碎。再把红干辣椒用水泡柔顺,捞出来切成细丝。再找几根蒜苗,切成小截。一切准备就绪后,倒进热锅里,爆炒几个来回,一股清香伴有辣味的炒菜就完成了。用地地菜作为主材炒制的美味,不管是就着白馍去吃,还是把白馍掰开夹进去吃,都是一种别致的享受。
随着春雨润泽,大地回暖,麦苗开始返青。这个时候,农村人沉寂了许久的菜地,开始有了绿色。与此同时,田地里的苜蓿芽菜也开始冒尖。于是,地地菜再不是农村人碗里的宠儿,但它那绿得可爱的颜色,以及留在农家人的香味,依然是那么的温馨和亲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经意间,我已在小城生活了十多个年头了。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极大提高,普通人家的一日三餐,菜品繁多,荤素搭配,营养丰富。但奇怪的是,我依然期盼着,能像小的时候那样,简简单单地吃上一碗伴有地地菜的素面,或者吃上用地地菜做馅的饺子。亦或者,像小的时候,挎着小竹篮,拿着小铲子,在还没返青的麦地里采挖这不大起眼的地地菜。
我从大嫂那买到一大捧绿莹莹的地地菜。回家的路上,活泼可爱的儿子,满眼欢喜,不停地嚷着,让我回家赶紧做地地菜饺子。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从来没有吃过地地菜馅饺子的儿子,是否能在他吃人生中第一口地地菜馅饺子中,吃出那份浓浓的别样香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