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凄切。千百年前里最平凡的一天。
入秋了。这叶间的蝉儿一声高过一声地悲鸣着。大雨刚过的傍晚,我的心,疼的没了知觉。
蝉儿啊,你为何要叫呢,倘若没了你的悲鸣,我还能假装自己悲在雨中,泣在风中,痛在梦中。可你偏偏声声凄切,句句点醒我回到现实。你不服,非要以声声抗争来哭诉自己对夏的眷恋,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痛,是没有知觉的么?
其实是没有什么的,真的是没有什么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
午后帐中摆酒,为我送行。我一直一直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一醉,好在一个混沌的梦中捱过这难以言喻的离别。然而,整整一个下午,滴酒未进。
怎么了呢?心中是有好多话对你说的,可我不能,我怕看见你含泪的眼睛,怕听见你挽留的言语,怕,怕一想到你,只一次,就走不成了。
其实是没有什么的,真的是没有什么的。
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不过只是离别。
渔船的哨子终于还是吹响了。猛然间,我像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害怕。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已经身处异国他乡,眼里没了一点熟悉的风景。
不认识了,不认识了,周遭的一切瞬间陌生。方才与我畅饮的帐中好友此时也仿佛成了陌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是啊,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三五十年后彼此鬓发斑白,乡音已改,又有谁会在人海茫茫中叫出对方的名字,忆起今日?陌路,怕是迟早的吧。
时间静得没有声音。背后有人走近,我知道,是你。
我转身,胸中突然漾起一阵热潮。对,就是这双眼睛,如今含着泪水的眼睛,是我唯一确信不会遗忘的亲信。
我奔向你。拥你入怀。
让我放纵一次吧,让我软弱一次吧,我的胸口早已不知被什么莫名堵住,不出声音。早知道离别会让人害怕,会让七尺男儿手足无措,我或许该方休一醉的;早知道如今有口无言,我应该提早祈求上天,求他给我哪怕些许的暗示,不要等到离别才让我傻傻地发现,自己有多爱你。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谁说女子水般柔弱,我却觉得,这一刻,你比我更加冷静清醒。当浓浓的暮色沉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你气息中羸弱的声音。
“走吧”,是你脱口而出的话。
从来没有一次,我会如此听话。我转身,船夫招手。暮霭,千里烟波。
“我等你”。——随着我第一步踏向船头,你的声音飘向耳际。顷刻间,堵住我胸口的东西沉覆。顷刻间,我的泪,夺眶而出。
我懂了,突然间,我什么都懂了。懂我为什么会胆怯,懂你为什么仍从容;懂我离别时的害怕,懂你离别时的冷静。原来我的茫然是因为预见再见太难,相聚无期,原来平静是因为心中早已做出了选择,一个等待的承诺将泪水预存给了未来。我会等你,等你生,等你死,你回或不回,我都一样的情系千里。
等待,于有些人是无期徒刑,于有些人是不哭的勇气。
我听见了,可是我没有回头,我怕,怕自己没有和你一样坚定的决心。
船儿向前行着,两岸是远去的风景。杨柳岸,晓风招展,已经黎明了么?我记得,不是刚刚上船的么?
残月如钩。太多太多的旧事涌上心头,难以梳理。唯有你的双眸,在晨曦中清晰。
从此,怕是千般风景万般欢娱都与我无关了吧,你的泪,你的笑,会将我拉回旧时的烟雨斜阳。欢乐又如何,伤心又如何,诉与谁听?
明知再见太难,一个诺,情系千山。
别等我。
宁愿你忘了我,生活的平静祥和。他乡的我独尝寂寞,你快乐,我也安心。转念一想,又怕这样的拒绝毁了你的执着,断了你的期盼。一个女人跨越万水千山的等待,冷漠拒绝,我还是人不是?
手中是你偷放进我包袱里的信:“等一辈子,恨一辈子,想一辈子,怨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我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则,生命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我小看了你。在爱情里,你比我,更勇敢。
晓风吹干了信上的泪迹。仰望星空,天要亮了。明知千山万水,心,若如海一样的坚定,谁又会在乎不能朝朝暮暮的事?
船儿仍走着,走向世事两茫茫的远方。走进一片消逝中。
原来是没有什么的,真的是没有什么的。
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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