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骑射的启示
胡服骑射是赵国改革的重要举措,也是战国变法图强的经典。变革有力有效,源于问题导向清晰,找准问题,解决问题,实现发展。在富国强兵的大框架下,胡服骑射要解决什么问题?这和赵国整体战略遥相呼应。
战略的首要问题是明确发展方向。赵王雍少年继位,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刻。秦、楚、燕、齐、魏等大国似乎达成共识,各自派遣万人规模的精锐之师逼近赵国,与其说是参加老王葬礼,不如说是给新王下马威,甚至准备浑水摸鱼。战国格局,群雄竞速,从来不等待任何犹豫者、观望者、软弱者。秦国经历献公、孝公,至惠文王,已经初露峥嵘;楚国正是威宣盛世,国力鼎盛;齐国振作而发,东方之强呼之欲出。在一系列复杂外交操作暂时化解危机后,赵国必须重新审视赵国的发展空间。西有秦、东有齐、南有楚,三强虎视眈眈,三晋内部摩擦也是日趋激烈。赵国显然不能走中原争霸的传统道路,必须从阻力最小的地方寻找突破。向北、向北、向北,这是唯一理智的选择,胡服骑射正是向北战略的具体举措。
北方是当时的蛮夷之地,林胡、楼烦、东胡诸部盘踞于此,赵国向北拓展,练手升级,在壮大自身的同时,暂不会触碰其他大国的“奶酪”。自晋国时代起,赵之境内就已经有众多胡族聚居,向北拓展还要积极调动、充分整合内部力量。胡服骑射不是技术性小改良,而是带动内、外两个循环的大变革。一方面学习胡人传统和务实作风,不断整军备战,提升战斗能力,“师夷长技以制夷”,以便击败强劲的北方胡人部族;另一方面不拘泥于华夏礼法,展示包容认同,给予胡人充分尊重认同,把赵国塑造成为诸元汇流的熔炉,这更为治本之策、长远之计。
赵人久受胡人之扰,深知胡人之长。胡骑装束干净利落,便于马上骑射,所以胡人部队机动性高,冲击力强。明知是好,但要向胡人学习,不仅是承认技不如人,还意味自认文化低人一等。“易古之道,逆人之心”,当时赵国上下、尤其是公族大臣难以接受。为了推行改革,赵王精心谋划,一是抓住主要矛盾,集中精力说服自己的叔叔、“反对派”领袖公子成;二是完善变革细节,不是照搬照抄,而有选择性地学习胡服,改胡服的“左衽”为“右衽”。
人们多为右撇子,习惯使用右手,因此中原传统汉服制式为“右衽”,左襟盖在右襟之上,便于右手入怀取物。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习惯游牧生活,右手大多用来操控马缰,须臾不可离。因此,胡服制式为“左衽”,右襟盖在左襟之上,便于左手入怀取物。赵国推行胡服骑射,一方面吸纳了胡服小衣襟、短打扮的样式,另一方面保留了汉服“右衽”制式,保留了中原文化印记,这样易于接受、便于全国推广。以小促大,大事可谋,难事可成。退半步进一步,当公子成在朝堂之上也穿上了“右衽”的胡服,变革也就不可阻挡了。赵王的执着释放出强烈信号,赵国的天地也是对胡人开放的。或许赢氏血脉中总有相通基因,秦之图霸西戎和赵之胡服骑射,都探索出了曲线迂回的成功道路。
“右衽”是接受胡服的切口,胡服又是骑射的基础。公元前305年,赵国初步完成变革、劲旅大成,配合外交策略,稳步实施北方战略。同年,“楼缓之秦,仇液之韩,王贲之楚,富丁之魏,赵爵之齐”,四面出使为求八面玲珑。赵国积极谋划扩展,攻打中山国在即,需要最大程度消除战国诸雄的疑虑,争取最宽松的外部环境。赵王派遣宗室干将赵固为相,精心治理代地。有了胡服骑射的铺垫,填平了认同的鸿沟,赵固广泛吸收胡人入伍,为赵国服务,也就水到渠成了。此后,赵国聚焦发力,锲而不舍,经营北疆、征伐中山,版图迅速向北拓展,“攘地北至燕、代,西至云中、九原”。公元296年,赵国终于攻灭中山,北方大定,晋阳、代地、中山、邯郸,赵国领土连为一体,一个崭新的强国悄然崛起。以此为据,赵王开始构思全新的宏大设想:北上迂回,进入陕北高原,再南下荡平关中,完成晋国、魏国没有完成的战略意图。
与在北方的积极作为相比,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赵国在中原事务上刻意保持低调,冷眼以观。赵王雍继位初期,受齐魏“徐州相王”影响,诸雄纷纷称王,一时热热闹闹。赵国保持清醒头脑,“无其实,不敢处其名”,令国人称呼自己为“君”。胡服骑射的起点是苦练内功,而非与诸强争雄,这是明智的选择。有理想但决不理想化,务实之风和正确起点、正确方向相互契合,为变革凝聚最大内部共识,赢得宝贵外部环境,促使目标逐步实现,催生了赵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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