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红薯叶子

2022-09-09 12:45:50

       古代中国是没有红薯这种农作物的。自明朝末年传入中国后,很快就成了人们十分喜爱的食品。记得我小时,只要一回到姥姥家,先就点名要吃红薯。舅母也会笑吟吟地给我们端上一笸箩蒸好的红薯,让我们吃个够。不过,那时,味甜如蜜的红心红薯极少,大都是不太甜的白心红薯,但就这,也让我们极是快活。至于红薯叶子?谁会吃那东西?那是人们拿去喂猪的

       有时想起来就觉得有意思,人的口味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巨大的变化。过去人们争着抢着吃的肥膘肉、猪油,还有白糖,如今都成了人人都避而远之的垃圾食材!而那时只是穷人的“佐酒菜”的诸如鸡脑袋鸡爪子鸭脖子一类以骨头为主的东西,还有猪羊的心肝肺肚肠子等“下水,以及蝎子、知了、蚕蛹等,如今却成了无数人(包括富人)桌子上的珍馐!过去都是为度灾荒之年,不吃就可能成为饿殍的马齿苋、荠荠菜、香椿叶、榆树钱、槐花、柳芽、萝卜叶,还有红薯叶子,如今却成为城里人餐桌上的美食。

       如今,人们都认为这些野菜里的营养成分高,多吃有益健康。就说那过去没人吃的红薯叶子,有关科研机构居然还将其列为高营养蔬菜品种,将其称为蔬菜皇后,说是红薯叶子里含有的类胡萝卜素比普通胡萝卜高3倍,比鲜玉米、芋头等高600多倍,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铁和钙质。所以,有时菜市里能卖到五六元一斤。我看着就想笑,我上小学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市场上蔬菜奇缺,还要凭票限量供应,可即便如此,那红薯叶子也没人吃。就是个别人为了变变口味,也只是掐几片嫩叶芽尝个鲜。万没有想,如今红薯叶子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人人喜欢的美味。

 田地里绿油油的红薯秧

       说到红薯叶子,记得我在农村当知青的头一年,夏季雨后的一天,队里指派我跟着妇女和小学生这些“半劳力”们下地去翻红薯秧。到了地头,大家排好队,每人负责翻两垄。队长一声令下,大家立刻就弯下腰,或是半蹲着,一棵一棵地把长得有丈把长的红薯秧子逐一翻到垄沟的右边。

       那红薯秧子长得很是茂盛,怪喜人的,为啥要费力地去翻腾它呢?原来,红薯在生长过程中,秧子的每一个叶根下都会长出须根。它们只要一碰到潮湿的土壤,很快就会扎进土里,生根发芽,长出绿油油的叶子,这样一来,这些小毛根就会和主根下的红薯争夺水份和肥料,使得红薯长不大。所以在生长旺季,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把红薯秧子拉扯出地面,避免它们自行扎根,这也是当时提高红薯产量的窍门。在翻红薯秧子时,生产队长还一再要求我们把红薯秧子扯得高一点,再翻卷一下,为的就是要彻底地把红薯秧子翻个底朝天,不让其他叶子生长,集中肥力,专供主根的红薯长大。

翻过垄后的红薯藤

       那时,我们村里的粮食产量不高,麦子亩产三百斤就算是高产的了,玉米、小米的亩产也很低,这些主粮大多只能维持人们七八个月的生活,剩下几个月的口粮,就要依赖产量不低的红薯了。

       每年的九月,是红薯的收获季节。一到收红薯的时候,队里的老老小小几乎全员出动,参加抢收红薯。当强劳力们一锄一锄地刨出一嘟噜一嘟噜的红薯后,跟在他们们身后的老少爷们还有叽叽喳喳的妇女丫头们,就用背筐把红薯搬运到地头,堆成一座“红薯山”。生产队长和会计就指派着妇女们把这一堆堆的红薯根据生产队各家的人头,分成若干个小堆,每堆上都压着一张写有这家户主姓名的小纸片。随后,各家的人就跟着忙碌起来。他们各自用一块插着菜刀的擦床,快速地把一个个红薯擦成薄片,然后就摊开晾在地上,尽快把红薯片晾成红薯干。

       队里也给我分了一堆红薯,有一百多斤。我拿出从邻居家借来的一块擦板,把家里的菜刀卡在上面,然后,我就要尽快把这一百多斤红薯擦成薄片,尽快摊开。

       那时,还没有手摇擦床,我们用来擦红薯片的擦板实际上就是一块中间挖一个方孔的长木板,钉着一根铁条,用来固定刀口朝上的菜刀,结构就跟现在人们擦萝卜丝的擦窗类似,只是大一些。我们就用这种擦床,逐一把红薯擦成片。需要注意的是,红薯片不能擦的太薄也不能太厚。红薯片太薄了,容易碎;红薯片擦得太厚,就不易晾干,还容易发霉。我一个刚到农村讨生活的城镇青年,哪有这些本领!就凭着一股子劲头,埋着头,模仿者众人的样子,一个劲擦着红薯片。由于动作太猛,手型不当,锋利的菜刀一下子就把我右手手掌给割掉一块皮,顿时鲜血淋漓。那时的我,对流点血这点小伤毫不在乎,只是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干土,撒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然后,再把衬衣的袖口抻出来,遮住在伤口上,再用一根红薯藤子缠紧,然后就又继续擦起红薯片来。这活不快点干可不行,太阳已经落山,天一黑,这大野外的就啥也看不见了。就这么着,总算把一堆红薯都擦成片,再摊撒到地上,然后,摸着黑,回家吃晚饭。

       随后的几天,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天气。要是天气晴朗,刮着小风,那是最妙不过的了。在这样的天气下,红薯片三五天就能晾成红薯干。可要是遇到阴雨天,那麻烦就大了,红薯片就难得晾干,搞不好,还会发霉。发霉的红薯干味道极苦,别说人吃不了,就是喂猪猪也不愿吃。而且,发霉的红薯干也不能换粮食、不能换盐、不能换豆腐,也不能换棉子油(我们那里极少有菜籽油,人们大都吃有股子怪味的棉籽油),更不能用它来补充口粮。没了红薯干,那第二年就很有一段时间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时,人们大都是把红薯干磨成粉,然后再用红薯粉烙饼、蒸窝头,或是擀成面条吃。红薯面饼或是红薯面条刚吃起来,入口还行,还带点甜味。可一旦连吃几天,就越吃越感到难吃,不断地反酸水,肚子里也总是胀气,而且,还会连续放屁。所以,那时是百姓,对红薯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

       记得我倒农村的第二年春天,有一天,公社来了个干部,召集村里人开会,布置大面积种植红薯。那位公社干部站在台上大声宣传,红薯生着好吃,烤熟了更好吃;红薯干磨成面可以烙饼,可以擀面条,可以蒸窝头;红薯干还是喂牲口的好东西,还可以酿酒;而且,种红薯不要种子,只要把一根红薯秧子按进土里就成,总之,好处无数,所以,公社号召大家要多种红薯。

       突然,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突然放了一个屁。坐在他后面的一位妇女抡起鞋底子就朝他后背猛地打了一下,大声骂道:“你奶奶个鬏,放什么臭屁!”

       这一骂,不知是骂那放屁的小子,还是朝那公社干部发牢骚,反正整个会场顿时笑翻了天。那公社干部气的脸色发紫,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了。事后,大队干部接着开会,批判那小子放屁是“扰乱会场”。那小子委屈地说:“俺晌午吃了几个煳山药(就是红薯,河北人叫红薯为“山药”),肚子胀气,憋不住。”大队干部听后,只好苦笑着把那小子给轰了出去。

       所以人们在吃红薯面做的食品时,大都会就着咸菜疙瘩一块吃,借此减少反胃冒酸水。人们也常把白面和红薯面和在一起(村里人称这为“二面”),或是在红薯面饼的外面包上一层薄薄的白面,这样烙出的红薯面饼味道就会好一些,胃里的酸水也少一些。只是那时各家的白面都不多,这种白面包红薯面的“二面饼”也算得上是好伙食了。

       在农村的两年,我算是吃够了红薯面了。不吃吧,没别的粮食,那就得饿肚皮;吃吧,肚子里直胀气冒酸水,那个难受,现在想起来都发憷。

       可即便如此,那时我们也没有吃过红薯叶子。一是红薯是生产队里的,个人岂可随意摘取?而且,要是大家都去摘红薯叶子,就必然会造成红薯的减产,这可不行!更关键的是,吃红薯叶子要多放油,才能把叶子的苦味给压住,才能好吃。可那时,人们吃的油都是生产队里根据所种的油料作物的总产量,按人头分配的,每人的数量有限,又怎可能用这点甘贵的油去炒红薯叶子?

       总之,人们的食物结构和饮食口味和经济发展密切相关,当人们把野菜作为风味菜肴的时候,说明我们的社会在飞速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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