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的日子**我漂亮的妈妈是学校的老师,这份职业为我和妹妹青青——推开了一扇特别的门。当别的孩子还在家门口玩泥巴时,我们已经背着小小的书包,堂而皇之地踏进了小学校门。记得刚上一年级,我还不满六岁,个子小小的,在教室里永远“霸占”着第一排正中央的宝座,排队更是雷打不动的排头兵。有趣的是,那时候的青青,明明比我小,个头却总比我蹿得高那么一点点,像棵生机勃勃的小树苗。每天清晨,阳光刚镀上青石板路,我们俩就手牵着手,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蹦蹦跳跳地走向学校;傍晚放学,夕阳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我们又手挽着手,叽叽喳喳分享一天的趣事。心里那份因“妈妈是老师”而生的小小优越感,像揣着颗甜蜜的糖,暖烘烘的。
父母那时工作都极忙,生活的担子沉沉地压在肩头。可他们对我们的学业,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松懈。爸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今日事,今日毕。”于是,每晚家里那盏昏黄的灯下,就成了我和青青的“考场”。爸爸会一丝不苟地坐在桌旁,手里捏着我们的课本,脸上的神情严肃得像在检阅士兵。当天的生字要默写,课文要背诵,更要紧的是,得把课文的意思掰开了、揉碎了,清清楚楚地讲出来。倘若哪个字卡了壳,哪段意思讲得含含糊糊,爸爸眉头一皱,那把他特意打磨得光滑溜直的木尺子,就该“啪”地一声敲在桌沿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警告。接下来,便是严苛的“回炉再造”。小手掌心挨几下“尺子炒肉”火辣辣的疼还在其次,最煎熬的是困得眼皮打架,脑袋发懵,还得强撑着把那点知识硬塞进去,非得爸爸点头说“过关了”,才算熬出了头。那份严厉,像冰冷的刻刀,在我们幼小的心版上深深镌刻下“刻苦”、“认真”、“不敢懈怠”几个大字。那时心里对那把尺子真是又恨又怕,可如今回望,正是这份近乎苛刻的严厉,早早为我们夯下了学习的基石,磨砺出专注的意志。
年纪虽小,我的成绩单却总是亮眼的,稳稳地占据着年级和班级的前列。学校的活动也少不了我们活跃的身影:唱歌、跳舞、朗诵……站在台上,小小的心里也盛满了骄傲。当班干部更是顺理成章。我记得自己臂膀上别过鲜亮的“一道杠”(小队长),后来又升格为“二道杠”(中队长),唯独那象征着大队委荣耀的“三道杠”,始终与我擦肩而过,成了童年一个小小的、耿耿于怀的遗憾。同学们的目光里,常常带着羡慕,甚至有人悄悄给我起了个外号——“骄傲的小公主”。青青性子比我泼辣得多,像只机敏又护崽的小豹子。要是有哪个调皮小子胆敢欺负我们,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来,小小的身子挡在我前面,叉着腰,瞪着眼,气势汹汹地理论。急了的时候,真敢跟比她高半头的男孩子扭打起来,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常让对方也讨不到便宜。不过,这些“英勇战绩”是绝对不敢带回家的。偶尔手臂上蹭破点皮,或者头发扯得乱糟糟,被妈妈问起,我们总是默契地低下头,小声嘟囔:“不小心摔的。”
生怕那严厉的尺子,会因“惹是生非”而落下更重的责罚。
那个年代的孩子,似乎天生带着一股韧劲儿,“皮实”得很。爬树翻墙、摸鱼捉虾是家常便饭,磕了碰了,拍拍灰爬起来照样疯跑。我们姐妹俩虽然因为父母管教严,相对文静些,但也同样被这种粗粝又充满生命力的氛围滋养着。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爸爸检查功课时的严肃低语,妈妈在灯下批改作业的沙沙声,我和青青争抢一块橡皮的嬉闹,还有角落里姑姑带着小妹和咿呀学语的小弟弟……爸爸、妈妈、姑姑、我、青青和虹虹妹妹、还有牙牙学语的弟弟——我们这一大家子,拥挤在那个不算宽敞的屋檐下,日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笑声和饭菜香交织在一起,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名为“家”的网。那时的我们,像被阳光晒暖的种子,在温厚的土壤里恣意生长,深信这份平凡的喧闹与温暖,会像门前那棵老槐树一样,枝繁叶茂,地久天长。
然而,命运总爱在最幸福的时刻,露出它冰冷而残酷的獠牙。就在我升入小学五年级的那个秋天,仿佛一夜之间,这张曾为我们遮风挡雨、承载着所有欢笑与依靠的网,毫无征兆地……碎裂了。片片残丝飘落,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一年,我才刚满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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