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隐,还是潜意识?——对波士顿变化过程研究小组的论文的评论
(2013-12-15 05: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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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意识内隐心理治疗创伤关系文化 |
分类: 精分理论 |
内隐,还是潜意识?
——对波士顿变化过程研究小组的论文的评论
阿诺德•H.莫德尔
博士
翻译:杨瑞凤
这篇评论检视了人类心理的一个非常基础的方面:无意识知识的本质及自我内省的过程。在认知科学中,内隐这一术语和潜意识中程序性知识(运动神经行为)相关,而不是潜意识意义,后者是精神分析所关注的。波士顿小组的作者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与精神分析理论中类似的观念相比较,比如说,弗洛伊德的前意识理论,波士顿小组的概念是对一个内省言语范畴的描述。
在这篇很有野心的文章中,波士顿变化过程研究小组(BCPSG)试图探索潜意识意义,潜意识知识及意识的言语性内省之间的关系。而这一关系是精神分析取向心理治疗中主体间性交流的核心。这也许是理解心理治疗疗愈性过程的主要议题,所以具有非常大的重要性。
精神分析师和治疗师知道意义的传达与沟通未必需要通过语言,而如果其中没有感受的话,言语也是缺乏意义的。几年前(Modell,1980),我注意到如果被分析者处在没有多少关联性的状态中,他或她的言语变得让人厌烦的、重复的,并没有多少意义在其中。如果要共情地回应他人,言语中必须包含某些韵律、乐感,在音调、声调和节奏上有些变化。只有当感受在场的时候,语言才变得活生生的,而且是有意义的。
另外一个阐述的方式是有关意图性,这包含了对感受的潜意识沟通,将带来口语中的意义。在想象和有意义的大脑中(Modell,2003),我也强调了意向性,及在意义创造中对隐喻的潜意识使用的核心性。在多学科的方法中尤为需要,我很赞成他们使用认知心理学及现象学来支持自己的观点。然而他们使用治疗过程中的知识并试图与多个学科进行整合,有一个巨大的风险,就是我们沉浸在精神分析与治疗实践中努力获得的独特的知识可能会被损失掉。我们有一种独特的体验,并非是认知科学家,神经生理学家或是哲学家所了解的。另外在使用认知科学的术语也有一些风险。我可以引用一些波士顿小组对内隐的使用来说明,这一术语来自认知科学家对记忆类型的描述。这一术语如果替代潜意识这个词语,我相信会带来一些概念上的混淆。
波士顿小组介绍他们的论文是“在内隐和内省—语言性的场域之间的关系”的检视(p.125)。我相信这一使用是作为潜意识的同义词,是从认知心理学家那里借来使用的,而认知心理学家指代的是内隐记忆,以代表程序性运动神经系统行为的潜意识记忆。内隐记忆是一种记忆的形式,是无法再认的,也无法成为意识的。内隐记忆,如我所说明的,假定是与自传性记忆完全不同的一种类型。
我怀疑记忆研究者不使用潜意识这样的术语,是因为他们不想把它们的潜意识和弗洛伊德的动力性潜意识相混淆,我们可以看到,内隐记忆的潜意识和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是非常不同的。我相信弗洛伊德对潜意识理论确实需要很大的修正,但避免使用潜意识这一术语是没有用处的。他们的论文也许是尝试在意识与潜意识心灵之间关系的、及语言化体验的问题这两个方面对精神分析理论的进行修订。我们应该记住弗洛伊德相信语言在前意识理论中具有特殊的角色,它能够将潜意识想法吸引到意识中来。
我可能会热情地支持这样的修订基础假设的努力,但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不能只是简单地忽略弗洛伊德的观点。我注意到在他们的参考文献中甚至没有弗洛伊德。所以我只能这样总结:在许多年前波士顿小组对内隐这一概念的使用这是一个波士顿小组不打算与精神分析理论进行纠缠的一个信号。
先不说精神分析理论,内隐这一术语会带来一些其他的问题。波士顿小组混合了两种记忆,潜意识自传性的记忆与运动程序性的记忆。他们还避免引用意识(consciousness)和自我意识(self-consciousness),而是引用了词典对内省(reflection)的陈述。他们是否考虑了潜意识过程和自我内省(self reflection),以及和一些别的内容之间的关系?
在他们对“内隐关系知道”的定义中,他们陈述道:
我们把内隐关系知道看作一种程序性表征(procedural
representation)。在认知心理学中,程序性表征是对如何开始,怎样做一些事情的表征。这样的表征,比如说知道怎么骑自行车,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象征性的编码。(p.128)
我发现这样的陈述是非常让人混淆的。应用到治疗关系上的潜意识知识,并不是认知心理学中定义的程序性知识,而是我简单描述的基于潜意识的自传性记忆和无意识幻想。对记忆类型的混淆不仅是一个学术性的问题,因为它没有考虑对某些决定性童年幻想的记忆的处理过程,而这些处理过程是对关系创伤的反应性补偿。一些研究者甚至会质询:运动神经系统行为的(内隐)程序性回忆,也就是内隐记忆是通过认知科学来进行描述的,它们是否可以被看作是“心理的”。
即使在精神分析师看来是如此的,认知心理学家会有许多异议,但对于记忆类型,令人惊讶的,他们都有同样的观点。对于记忆,已经有了明确建立的分类系统,包括工作(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及外显(可提取)记忆和内隐(不可提取)记忆。从我们的观点出发,最重要的分类是Endel Tulving (1972, p.
385)所做的在自传性回忆和语义性回忆之间所做的区分。Tulving陈述:片段性的(自传性)的回忆接受并储存关于标注日期的生活片段或事件,及这些事件间的(暂时)的关系,而“语义学的记忆是对语言应用的必要的记忆。这是一个人拥有的组织性知识的心理词典”。神经科学家已经确认在自传性记忆和语义学记忆之间的区别确实是通过不同的神经通路。大脑两半球的海马回都受到破坏的儿童会发展出自传性记忆的遗忘症,但却保存了对已经获取知识的记忆(Varha-Khadem
等,1997)。
内隐或程序性记忆则完全不同。促进内隐记忆的神经回路是和在海马回中的自传性记忆的神经环路想区别的,海马回并没有参与到内隐程序性记忆中。(更详细的讨论请见LeDous,2002)更重要的是,程序性记忆的神经回路式与大脑的其他部分相分离的。神经科学家已经描述了这个记忆系统是封闭的,无法被其他认知操作所触及(Frackowiak, Friston, Frith,
Dolan和Mazziotta, 1997)。这个记忆系统因此几乎无法成为意义建构的来源。
也许更重要的一个现实是内隐记忆不像自传性记忆,是不受重新建构(recontextualization)的影响的。我们作为治疗师的主要任务是提升、促进和加深对创伤记忆的任何形式的重新建构。对记忆的这一重新建构过程及无法重新建构记忆,这两方面对我们理解潜意识知识是非常关键的。弗洛伊德使用了这一术语:nachtraglichkeit介绍了对记忆重新建构这一概念(在1896年12月给Fliess的第六封信中)。弗洛伊德说道:
记忆会再重复一些次数后产生,而不是马上产生。我想强调的事实是:接连的(对记忆的)登记(registrations)代表了生活中连续性的重要时期的心理的实现。在两个重要时期之间的边界点上,对心理材料(psychic material)的翻译(translation)必须发生。我解释了神经症的一些特性,我认为由于这样的翻译没能够发生。
如弗洛伊德观察到的,重新建构记忆的过程决定了创伤性的体验是否被证明是病理性的。我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洞见,对与我们的治疗过程有着直接的应用价值。还应该注意到弗洛伊德对记忆的重新建构的概念已经被Gerald Edelman(1992)及其他的神经科学家证明,Gerald Edelman理解到自传性的回忆受持续的重新建构的影响,弗洛伊德将之描述为重新进入(reentry)。和压抑不同的是,无法重新建构记忆(the inability to recontextualize
memory)则将记忆的关系性创伤和其他的自传性记忆相分离。这样的创伤性记忆,如我们所知,是潜意识的移情意向性和其他不自觉行动的原因。另外,对于某些不被接收的童年幻想和欲望的记忆可能不受重新建构的影响,而伴随着儿童成长,这些变成了儿童潜意识知识的重要部分。(我之前对潜意识过程的描述,Modell,1990,1993,2003)。我认为这些记忆的重新建构过程或是无法重新建构是不自主的、自动的过程,动员了自我的所有资源。毫无疑问,这是潜意识过程的一部分,并且决定了关系意义。
波士顿小组内省这一定义会让我们想到记忆的重建,但我认为它们还是不同的。他们对内省的定义是“去重新经历一个关系性的发生,但是在一个不同的脉络中”(P.127)。从他们的定义看来,虽然提及不同的脉络,但并未提及潜意识记忆过程。也许波士顿将来会这个问题有些回应,并得以澄清。
我完全同意把意向性放在中心的位置。不过我对意向性的看法有些不同。在想象和有意义的大脑中对意向性的讨论受到Walter
Freeman(1999)的影响。而他则引用了Thomas Aquinas的观点,Thomas Aquinas这样定义:“一个意图是向未来目标的直接动作。”意向性,在前笛卡尔哲学的方式下的使用时和布伦塔诺(Brentano)及其他哲学家的使用时完全不同。意义是通过在这个世界上的行动而获得的,而自我则通过行动来改变。但Aquinas说:“一个意图是通过行动者(actor)来定义并选择的”,而通过我们现在的知识,我们会说一个意图意味着了对价值的无意识选择。而价值则是由突出的自传性记忆决定的,而由于某些记忆被投注了情感,它们成为更为突出的记忆。
我对BCPSG论文的总体批评在于他们检视了潜意识意义和自我觉知的关系,这是一个弗洛伊德倾其一生努力的主题,而他们却没有引用精神分析理论。弗洛伊德认为藉助发生在前意识中的言语性附属物,潜意识的内容成为意识的。他认为这是思想(与情感相对)成为意识的唯一的办法。对弗洛伊德来说,前意识无疑是心灵中内省发生的区域。弗洛伊德的叙述也许并不完全准确,隐喻,并非内在言语,似乎更加是潜意识心灵和意识心灵之间的桥梁。我对从一个不同的视角(语言学,哲学等)来看并没有意见,但无论一个人是否同意他,弗洛伊德是不可以被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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