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琐记
(2013-04-17 22:0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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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散文 |
农历三月,春已经深了。
黎明,望南山的熟悉的峰峦,苍郁的棱线给曙光衬托得分外清晰,千沟万壑也渐渐地显露出了它昂扬的气势。厚墩墩纵华梁,马岭梁好像长高了,昂头抵在南山的胸膛上。红红的霞辉,就从南山的那个凹处射出来,照耀着千百年的古村。也照耀着我。
站在河对面的梁顶上。对视这个古村的梁岭沟河,印象里从来没有这样葱郁,这样富于生气,两边的清河霸河流域,新的建筑群正在剪刀形夹起它,又对于这个遽起的土墩子无能为力。它上面的这个村子,依旧在自由自在的延伸着它的生命力,二层子楼一栋接一栋,已经在不经意间接近三里长了。快要和坡底村连接起来。和远处那些挤成一团的村落,火烧寨这种舒展就形成了一种殊趣。
我是五点就起床,曙色里跑到河沟。
神仙指路,心灵感应,还是大自然的预约?
我看见半截沟给贪多种地,用杂石泥土填了的泉眼,又涓涓地流。
浇地的人堵了它,竟成了一个潭。泉水翻过堵它的泥梁上沿,欢快的带着冲击力,奔向原来是一片茂密的羽园的地方。那里有我父亲在世前亲植的扬树林。去年的三月,我在这里看过,没有一丝水。今年还是一个旱年呢。它竟然流出来了,流得这样欢畅。
一
看了半截沟的泉,激发了我上谢家梁的愿望。比较火烧寨梁更高,风更大,沟更深的地方
少时我和刘希明在这个山坡上面玩耍,就遇见过谢家梁的一个娃娃。小我两个七八岁,流着鼻涕。我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谢宏儒。宏儒,学问大才宏儒呢,怎么这么多的鼻涕?还用舌头舔呢。
由于火烧寨也有一个娃娃叫宏儒。我就把那个下午,那个叫宏儒的娃娃记着了,几十年过去了。估计西明和宏儒可能都忘记了。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村子里人说谢家梁出人咧,出了一个大银行家。这个人就是当年的鼻涕王谢宏儒。
他给乡亲正月十五放焰火,家家户户送元宵。给村子修了一条水泥路。早几年听人说宏儒在梁上面盖了别墅,西安都来了人参观呢,一直没有去看。回来总是匆匆忙忙,今日就看去。
谢家梁的街道还静悄悄的,几只狗娃子看见我就叫,把鸡也懆的兴起,嘎嘎的唱。翅膀扑啦扑啦的,我就在这乡场“门迎”的问候声里,和贵宾一样信步走去。
谢氏别墅是一个四边形,边长约一百米。盖了一座五间左右的小楼房。院子有花草树木,石雕,亭榭。正门向南山,前院墙是黑色铁艺拦杆,柱子有石贴片东墙,北墙都是砖头砌的用水泥粉了。墙角都安装了摄像头。
门没有开。给他看门的他的叔父谢让明还在梦乡里呢。只好绕墙一圈子。墙外面给慕名而来的人,已经踩踏成了路。
在后面地里,遇到一个人,估计三十多,我问他认识不?他摇摇头。我说:“我是对面的学校跟前的,”他问我:“在那搭工作?”我说:“在宝鸡。”他连连摇头。“太远了。人,你不管弄多大事情,乡里乡亲不知道,就是白弄。”我琢磨他的话,还是有些别出心裁。不是有人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我问:“宏儒经常回来不?”他说:“回来,回来,不是在别墅里停一会,就是到村里和人谝一阵子。就坐车走了。人,嘹的很!”
他告诉我:“这下面几十亩地都是宏儒买的,白皮松,你看长的好得很。宏儒事情大的很。蓝田的新城开发公司就是他弄的。很多乡亲在那里上班呢。”
这个宏儒,让我小学生一般羞惭的垂下头,一路碎步跑了。此宏儒是不是当年那个鼻涕王?我也陷入怀疑里。
直到坐在梁上歇息,我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鼻涕王谢宏儒啊,几十年没有见了,知道你事情弄大了。大银行家。你在那里盖不成房子啊?偏偏的要盖在这个谢家梁?也不怕乡亲说你张狂?
看来,虽然你有钱,我没钱。但是小时候耍的一刻,咱就感染了一个共同的病:死爱这个梁高沟深的地方。
我火烧寨也有我们的优秀人呢!
学校巷子里头,谁家的墙角,立了一块下宽上尖的石头碑子。上面刻有四个字:“清风入怀。”刀法深刻流利,字写的活泼,且用胡蓝色凃了,分外清晰富于生气。
巷子在农村人的说法里,是路箭。所指之处,必不吉利。说也奇怪,这学校巷子,所指向的官路北边的张家,两户,都是抱养人家的孩子,现在已经人去楼空。连地盘子也让外姓别人盖房子了。如此看路箭确实吓人。
小时候就看见学校巷子口立的碑子:泰山石敢档。石头粗糙,字体粗鲁,錾得就更加豁豁牙牙。想是赫唬妖魔鬼怪的。但人爱美,不知道几时,让给拔掉扔了。
倒是这“清风入怀”的碑子,现出一种大度。一种优美。不落俗套,有备无患,避其锐而言其它。还有一些扬长避短,与时俱进的味道。明明埋下泰山石,却潇洒的拿着合起折叠扇。暗地里藏了玄机,敞明又说无机关。有此层埋伏,歪风邪气妖魔鬼怪哪里敢来?
隐忧未扫尽,开怀祈清风。既驱魔辟邪,又美化环境。半信半疑里的幽默,超过先人的风流。
前日,我网上留言问了,清风入怀谁家房子谁人书?
答曰:刘克宽儿子。
此人不认识。再回去当见。
站在马岭梁上面,眼下是一片一片的新房子。有的还正在拆旧建新。让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
过去的瓦房越来越少,看见它,心里就涌起一种亲切的潮涌。
这是崭新的村落是我们的村子吗?曾经有过卖儿卖女血泪辛酸;躲避逃窜拉壮丁;跑土匪;下苦担柴卖木头;东拐西碰的家乡吗?三十年的努力,你还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历史的进程,没有十全十美的。群体的命运,在摸索奋斗里前进。
我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忽然觉悟出来一个极简单的道理:我们评价政策和政府的工作,只要看一看家乡,看一看父老的的生活变化,就明白了。就得出最准确的结论。
站在马岭梁上,我恍惚里:有骑上扬鬃快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