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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颜

◇钱红丽

　　晚上，瞎翻书。苏青说，红颜薄命，人人皆知，只不过，不是红颜的薄命，没人感兴趣罢了。读到这样的句子，心里觉得酸楚。留在记忆里的红颜，即便红粉成灰，但，我们都是记得她们的——杨玉环、柳如是、寇白门、董小宛……雪泥鸿爪，被人记住，已是难得。

　　后来，又翻报纸，一个男人这样写他自己对于费雯丽的感触——年龄长了，人生东西，有了自己的漂泊，别人的也就顾不上了，费雯丽似乎在远去了……读着读着，一份说不清的感伤无法控制地涌出来……费雯丽是真正的红颜，她才真是命薄，不堪的爱情令她绝望到陷入困境……

　　红颜早早死去，反而好些，怕就怕红颜陷入到精神崩溃——走向疯狂。

　　非红颜，即便再怎样的命薄，怕也是没人感兴趣的吧。面对人生的凉薄，苏青的话透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她与张爱玲一样，舞动文字的霓裳于上海滩大红大紫……凭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叛逆，坚决与丈夫解除了婚约，一个人独自带着孩子写字为生。曾经，她无奈地说，我们这样的女人，既要谋生又要谋爱啊！张爱玲生性孤傲，很厌恶潘柳黛之流的俗女人，但，唯独与苏青走得近——可见，她俩的性情何其吻合。

　　后来张爱玲离开上海，于国外四处漂泊，虽凄凉悲苦，但，好歹她还在自己心里面活。苏青却没有张爱玲这般幸运——她还要抚养孩子，她能往哪里去啊？她哪儿也去不了。她一直隐居于上海，遍尝盛极而衰的落寞——黑夜在她的灵魂里湿透了河岸。她与女儿挤住在一间十平米的小屋子里，谁能想到这位默默从身边走过的老太，会是四十年代红极上海滩的女作家苏青？生如游鼠，死如灯灭——人生，有意味的人生，便是这样了。日子昏暗，永远布满灰尘，宛若一件刚拿上手的衣服，原以为洗干净了的，却不知就那么轻轻抖一抖，又是满天满地的尘埃……

　　《红楼梦》里诸多红颜，最难忘黛玉、妙玉。痴情者莫过于黛玉，超脱者莫过于妙玉，她俩皆为人生抉择的艰难和自己内心的矛盾所困惑——黛玉渴望现世的幸福执著于人间的爱情，但，同时又不屑于世俗人情而孤芳自赏；妙玉则一向清淡人生，以“槛外人”自诩，却尘缘未了难消对“槛内”的眷恋，连泡茶给宝玉用的水都是梅花上落的雪化成的，一如她心般高洁无尘……八十六回里有黛玉解琴感叹知音难遇一段，写妙玉为黛玉唯一知音。黛玉抚琴，拨动的是心弦，妙玉之所以明白，是因为两人都兼具有寄人篱下所特有的敏感与脆弱吧。

　　红颜与红颜之间，总是心意相通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