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炊烟
王国良
炊烟袅袅升起
婉转,深情,苦涩缠着幽香
像一首首婆婆丁味的民歌
搬出大山,故乡就住进了小城
烧柴火的锅灶,就换成了电磁炉
每次归来,看不见炊烟
就闭上眼睛,听炊烟
抽油烟机轰隆隆的风轮声就是
豆浆机的嗡嗡声就是
声音里的炊烟,也是灰蓝色的
像小兴安岭野鸽子的翅膀
诺敏河跌宕南下的粼粼暮色
听着听着,奶奶和母亲
就会从松涛深处走出来
去放牧一群鸿雁留下的大鹅
听着听着,父亲就会从病榻站起来
扛着油锯,爬上红松岭,喊起伐木号子
而当我睁开眼睛,晨曦
已洒满社区,逝去的又再次逝去
虚构的炊烟也已散尽
天空湛蓝,如一座怀远的湖
声象织乡愁:《听炊烟》的诗性建构与情感景深
文/龙
庆
王国良的《听炊烟》以“炊烟”这一古典乡愁的经典意象为锚点,却以“听”这一非常规的感官维度破题,在传统与现代的时空交织中,完成了一场关于故乡、亲情与记忆的诗性重构。从诗学视角观之,诗歌以极简的物象选择、通感的艺术转化与虚实相生的叙事策略,让质朴的情感获得了丰厚的审美张力,彰显出“以浅语写深情”的创作智慧。
炊烟本是视觉的物象,诗人却将其转化为可“听”的声象,这一通感手法的运用,构成了诗歌最核心的诗学张力。“婉转,深情,苦涩缠着幽香”的炊烟,在“搬出大山”的时空迁徙后,失去了柴火灶的物理载体,却在抽油烟机的“呼隆隆”、豆浆机的“嗡嗡声”中获得了声音的重生。这种转化并非简单的感官挪移,而是乡愁在现代性语境下的必然变形——当传统的生活场景被电磁炉、电饼铛等现代器物替代,故乡的印记便只能在日常的声响中隐匿、沉淀,“听炊烟”本质上是听记忆的回响,是将碎片化的乡愁通过听觉重构为完整的情感图景。诗人以“灰蓝色”形容声音里的炊烟,又以“小兴安岭野鸽子的翅膀”“诺敏河浩浩南下的粼粼暮色”为其塑形,视觉与听觉在此相互渗透,既保留了炊烟固有的朦胧质感,又赋予其声音的流动性,让乡愁有了可触可感的审美形态。
诗歌的诗性深度,更源于物象与情感的深度耦合。炊烟作为贯穿全诗的核心意象,既是故乡生活的具象符号,也是亲情记忆的情感载体。当诗人“闭上眼睛,听炊烟”,听觉的触发瞬间激活了沉睡的记忆:奶奶与母亲从“岁月深处走出来”,父亲从病榻上站起,扛着油锯喊起伐木号子——这些具象的亲情场景,以炊烟为纽带,从时空的彼岸穿越而来,让抽象的思念变得具体可感。此处的炊烟已不再是单纯的自然物象,而是记忆的媒介、情感的容器,它承载着柴火的温度、饭菜的香气与亲人的气息,在声音的褶皱里完成了亲情的复现。诗人对物象的选择极具克制力,无论是柴火灶与现代厨具的对比,还是野鸽子、诺敏河等地域符号的点缀,都以极简的笔墨勾勒出故乡的轮廓,却让每一个物象都成为情感的投射,实现了“一物皆一情,一景皆一意”的诗学效果。
虚实相生的叙事结构,更让诗歌的情感景深得以延伸。诗中的“炊烟”存在双重维度:一是记忆中“灰蓝色”的、带着“苦涩与幽香”的真实炊烟,二是现实中由电器声响虚构出的炊烟。前者是过往生活的印记,后者是乡愁驱动下的情感建构,两者在“听”的动作中相互交织,构成了“现实—记忆—现实”的时空闭环。诗歌的结尾,“睁开眼睛,晨曦已洒满社区,逝去的再次逝去,虚构的炊烟也已散尽”,虚实的碰撞带来了短暂的怅惘,却在“天空湛蓝,如一座怀远的湖”中完成了情感的升华——虚构的炊烟虽散,但乡愁并未消散,而是沉淀为一片澄澈的“怀远之湖”,既有对逝去的释然,更有对故乡永恒的眷恋。这种虚实转换,让乡愁摆脱了单纯的怀旧感伤,获得了更开阔的情感格局,也让诗歌的意境在收束中得以拓展。
整首诗以质朴无华的语言为衣,以诗性的感官转化为骨,以深沉的亲情乡愁为魂,将现代生活对传统故乡的消解,转化为诗歌中可感的审美体验。诗人没有刻意雕琢辞藻,却在物象的选择、感官的跨界与时空的交织中,让每一个字句都承载着情感的重量,恰如其分地契合了“质朴深情”的创作风格。《听炊烟》的诗学价值,正在于它证明了传统乡愁意象在现代语境下的再生能力——当炊烟不再是可见的风景,它依然可以成为可听的记忆、可感的情感,在诗性的建构中,让故乡永远停驻在心灵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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