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声里的时光回溯:评王国良《下半夜》的诗意建构与情感沉淀
文/川 恒
王国良的《下半夜》以一声贯穿昼夜的蛐蛐鸣唱为引,将个人记忆与生命体悟编织进凝练的诗句中。诗中没有波澜壮阔的叙事,却以微观的声响为锚点,勾连起过去与当下、生与死的时空对话,在朴素的语言里藏着厚重的诗学意涵,让读者在熟悉的生活场景中,触摸到情感深处的柔软与绵长。
诗歌的精妙之处,在于以“蛐蛐声”构建起核心意象,让这一寻常声响成为贯穿全诗的情感线索与时空纽带。下半夜哑了嗓子的蛐蛐,“用星星叫”“用半个月亮叫”,诗人以通感的笔法赋予蛐蛐声浪漫的想象,将自然景物与声响交融,既写出了深夜的静谧,又让蛐蛐声脱离了单纯的生物鸣叫,成为一种承载情绪的符号。这声响“不听都不行”,无论“睡了”还是“醒了”,都在主动侵入诗人的生活——入梦时伴梦,清醒时伴回忆,无形中把当下的孤独与对过往的眷恋绑定,让蛐蛐声成为连接现实与记忆的桥梁。
而当蛐蛐声切换到“小时候的调门”,诗歌便自然转入对往事的回溯,在具象的生活场景中沉淀出温暖的情感质地。“奶奶就会点亮煤油灯”,一句简单的叙述,带出了画面感极强的生活片段:奶奶纳鞋底的身影、“我”读父亲藏书的专注,墙根下的蛐蛐声时而“合唱”时而“独唱”。这里的蛐蛐声不再是深夜的“打扰”,而是家庭温情的背景音——小村已睡,唯有“我家还为蛐蛐儿留着灯”,看似写为蛐蛐留灯,实则是为这份温馨的日常留一份热闹,为童年的记忆留一盏暖光。诗人没有刻意煽情,却以细节勾勒出亲情的珍贵,让读者在熟悉的烟火气中,唤起对童年与亲人的共情。
更具张力的是,诗歌在时空的跳转中,让蛐蛐声成为生命节点的见证者,赋予其超越日常的象征意义。“揣上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离开故乡时,“漫山遍野的蛐蛐突然打开歌喉,仿佛在为我唱《走西口》”。《走西口》本是承载离别与闯荡的民谣,诗人将蛐蛐声与这首曲子关联,既写出了离别故乡的伤感,又暗含着对未来的期许,让蛐蛐声成为故乡对游子的送别与祝福。而多年后,“奶奶吹灭了煤油灯,也吹灭了自己”,生与死的对比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唯有蛐蛐声依旧,“叫着我的乳名”——乳名是亲人专属的呼唤,是个体最本真的身份印记,蛐蛐声以这种方式延续着奶奶的牵挂,让死亡的冰冷被记忆的温暖消解,也让故乡与亲人的情感,永远定格在这声鸣叫中。
整首诗以“蛐蛐声”为轴,在当下与过往、现实与记忆的来回切换中,完成了情感的层层递进。诗人用朴素却精准的语言,将日常声响转化为诗意载体,让平凡的生活片段拥有了打动人心的力量。那些藏在蛐蛐声里的时光褶皱——童年的温暖、离乡的不舍、亲人的逝去,最终都沉淀为对生命与乡愁的深刻体悟,让读者在轻声的吟诵中,听见自己记忆里的那声蛐蛐鸣唱,触摸到心底最柔软的情感共鸣。
下半夜
王国良
蛐蛐儿还在叫
嗓子哑了,就用星星叫
用半个月亮叫
住在一楼,不听都不行
睡了,给我的梦听
醒了,就给我的回忆听
还是小时候的调门
那时,它们一叫,奶奶就会点亮煤油灯
她纳着鞋底,我读着父亲的藏书
墙根就是蛐蛐儿的合唱,独唱
那时,小村都睡了
只有我家还为蛐蛐儿留着灯
当我揣上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
离开黑崴子,漫山遍野的蛐蛐
突然打开歌喉,仿佛在为我唱《走西口》
多少年过去了,奶奶吹灭了
煤油灯,也吹灭了自己
只留下了蛐蛐儿,叫着我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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