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雪习作小集（15首）

 

 

◎路  上

 

一路向南，故乡已成异乡

两条铿锵思绪失眠

在山重水复间敲打江南旧梦

 

掀开窗外一帘繁星 与你

隔屏对视，叮咛又涨两潭秋水

凤尾竹还很遥远，而你就在我的眼里

 

时间已在一块电池里睡去

一路跟随的那轮明月还圆满的醒着

趴在我的车窗，久久说着晚安

 

 

◎黑黑的故乡

 

故乡是黑色的

黑土  黑陶  黑红的微笑

抓一把黑色的乡情

就能攥出鸟语花香，摘一枚

黑木耳，就能听到山路上

岁月骑着梅花鹿远去的蹄音

 

黧黑的父亲，从黑土地里刨出

一片憧憬，撒下种子就能拱出

嫩绿的春天，长满收获不尽的土豆

玉米和一家七口风调雨顺的日子

 

松林旁  奶奶的坟茔

黑土上长满茂密的思念

春绿秋黄，在祈愿中轮回

护佑一个长长的梦

 

黑崴子，低矮的小村

为我铺开无边的夜色

用青春的犁铧，翻开沃壤

挖出命运的金子，于穷途末路

搭上开往黎明的小火车

 

黑黑的故乡，黑黑的土地

黑黑的亲情，像一块黑玛瑙

挂在胸口，让我用一生慢慢打磨

 

 

◎春天的马蹄声

 

季节把时光的棱角抹平

在油城铺开一个银色时代

等待横亘百湖的柳笛

吹绿大雪覆盖的脚印

 

抽油机一次次把地球

拎起又放下，像在掂量冬天

白胖的遐思，原野上的钻塔

再一次与远古对接，用一根

钢铁的食指把地心的太阳激活

 

一条条小路穿越荒野

编织一张柔情的大网

打捞采油姑娘橘红的念想

一座座泵站哼着悠远的歌谣

为黎明输送香喷喷的阳光

 

韬光养晦的大地

偶有发芽的号子在冰层下拱动

农家小院一粒粒敦厚的种子

在倾听泥土黑黝黝的呼唤

雪路上生活乘坐梦幻的爬犁

嘚嘚的马蹄正扬起春风

 

 

◎山   路

 

每一条山路

都是日子走出来的

 

驼背的父亲用生活的石头

把路磨成了辽阔的远方

让几个儿女变成了高飞的凤凰

 

苍老的母亲，把路边的

玉米大豆种在掌心的茧花里

沉甸甸的秋天压弯了小路的思念

 

故乡的山路没有一条不是弯的

就像诺敏河从曲折坎坷中

撞开山重水复，在寻找岁月的出口

 

弯弯的山路是故乡的一根绳子

这头拴着瓦楞上的袅袅炊烟

那头系着游子的心，越拉越紧

 

青山依旧，故土苍茫，从父母的

泪光走过，蓦然回首，弯弯的山路

还在云雾里跟随，紧紧挽住我的影子

 

 

◎走过的不都是路

 

走过许多地方

不都是路

 

登泰山，我没有看到日出

却看到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把两袋大米和一家的指望

挑到山顶

我与他擦肩而过

把路让给了老人

 

在故乡大山深处

我去采蘑菇

洪水冲垮了独木桥

一群孩子等在对岸

湍急的河流站着两位伐木人

肩上是那根原木

我跳下没胸的河水

第一次做了回上学小路

 

有些路在眼里

有些路在心上

可这些都不是路

 

 

◎那只蓝鸟

 

一块会飞的宝石

站在忍冬的琴弦上

对着挂满冰凌的太阳歌唱

 

远山苍茫

天空被灵动的尾巴越描越蓝

一条河躲进雪野

为煽情的翅膀低吟浅唱

 

风吹不开你宝石蓝的衣襟

就把我头上的沧桑弄乱

我俩在荒芜里对望成峰

 

雪橇拉着冬天

从一声鸣啭中滑过

狍子驮着风声

一跃而起，踏平山谷的寂静

 

我端起伸长的下午

把你收入苍凉

一朵勿忘我正在曝光

 

 

◎黑   陶

 

她是那么钟爱故乡的黑陶

就像喜欢我家那座老屋和我的

故事，捧起黝黑的月光

照亮一张春天的脸

黑崴子的冬天已无地自容

 

来自小山村后的黑土

经过岁月怎样的蒸煮

才能在风雪中流光焕彩

敲一敲就会听到远古的回声

 

挪开一片沉睡的落叶

随手就能拾起跌碎的乡音

抚摸沉入荒野的掌故

就会捂热祖辈皴裂的指纹 

  

古窑还在，只是再也见不到 

那些黧黑汗湿的背影 

与晚清南来北往的马车 

  

再次盛满黑色的泥香 

把故乡挂上网络，苦涩的山参花 

与时光深处飘来的雪 

镂刻在蓝屏里，正被一只只 

不同肤色的手轻轻点击 

  

而此刻，她的目光又擦亮

陶罐上，一声清脆的鸟鸣

 

 

◎回故乡

 

村子,在山的那边

茶青色的池塘,倒映

远不可及的事物

一只鹰从自己的影子飞过

 

群山之中

那些熟悉的橡树

用无序排列的热情

演唱一首七彩秋歌

 

夕阳喜欢坐在山顶

倾听流水

而此刻有一片云

正从泉韵的夹缝行走

 

面对山我只有沉默和崇敬

风吹过来，万物之心都在颤动

崖柏，我生命的菩提

伸出手臂，与我相拥

 

落叶掩盖了小路的抒情

啄木鸟敲响木鱼

故乡，我心灵的寺庙近了

黄昏正提着月亮回家

 

 

◎听故乡

 

电话里的父亲用拐杖敲醒

诺敏河畔的小路，鹅卵石与浪花的

对话，传来故乡清澈的早晨

 

我把手机改为免提，让故土放大音量

与路边的丁香听林海晨曲，不时有鸟鸣

大段插入，引来喜鹊飞进声波寻亲

 

老邻居齐叔，发小李三也跟随父亲

从远方走来，硬朗的乡音和阵阵松涛

与我并肩漫步，融入小城玫瑰色的风

 

卖大饼卖豆腐的吆喝，还是古色古香

像二人转唱腔添加了“顺山倒”的号子

离我越来越近，满嘴都是老家的味道

 

他乡游子，乡思树上的黑木耳

旧了岁月，老了童年，听不够父老乡亲的

南腔北调，故乡说了再见，我却不忍关机

 

 

◎背着月亮回家

 

月亮没有种族

属于爱  属于诗  属于乡情

 

沿着弯弯的小路

背着月亮回家

只有脚下的石子喊疼

 

月亮沾满了九月的稻香

沾满了思念的芝麻

沾满了游子风尘仆仆的足音

 

星空下酣睡的玉米大豆

抖了抖肩上的披风

向春天离开的人打着招呼

 

山村的狗醒了

用短促的乡音，相互转告

一个有些沧桑的乳名

 

麦仓蹲在院子里

像喜欢圪蹴门口，抽着

旱烟袋等待亲人归来的父亲

 

轻轻敲响老屋的梦呓

性急的月光已挤进门缝

跪在了爹娘的床前

 

 

◎夜宿古楼兰

 

驼队褐色的删节号

省略了夕阳充血的绝唱

大漠归于沉寂，驼铃

侧卧仙人掌多刺的手心

反刍一路风干的疲惫

 

瀚海的波涛不再涌动

远去的古楼兰姑娘

戴上夜幕的面纱

用多情的眸子与找油人对视

 

点燃，一堆风化的月光

烤干汗湿的苍凉，为沉没的

沙漠之舟举行最后的葬礼

打开六十七度的“闷倒驴”

让思念刺疼男人的低音区

 

铺开柔软的大床，邀请蜥蜴

蝎子，与被心跳揉皱的短信

一起钻入辽阔的梦乡，让鼾声

睁大一只眼睛，搜索狼群饥饿的

魔影，守望黎明策马归来的蹄音

 

 

◎收玉米

 

玉米熟了，我来分享

二叔掰下丰收的愉悦

 

浩荡的玉米林是秋天的脸

辉煌是她此刻的表情

 

那些成熟的玉，被指纹打开

熠熠生辉的日子，开始裸身

 

咔吧咔吧的音乐，从十指间迸发

大地在季节的变奏中倾听律动

 

秋风无言，却在抚摸中分行

让叶片伸出手掌，接住额角的佳酿

 

一截截金条挤满欢声笑语

一次次被抬上赶往粮仓的乡路

 

一筐筐阳光，称出了汗水的重量

锻造黄金的秘诀，已被土地珍藏

 

一行行脚印，从田野走过

而那些站立的秋天，还在搀扶远去的夕阳

 

 

◎车厢里

 

走向南国的列车

超越秋天的雁阵

换成春天的话题

 

沾满雪香的毛衣

挂在阳光里，听方言

把窗外农家小院的柿子夸红

 

从视野的柳丝，采撷一把

初冬翠，不说故乡的落叶

只让苏堤在眼神茂密春晓

 

用北国的一张干豆腐

卷起音符飘落的太湖美

就着老白干咀嚼乡音

 

绿皮车厢从画廊掠过

苍山如海，过程就是风景

常在打盹间擦肩而过

 

 

◎风雪里的猴子

 

从广州的斑竹林间

到黄山的迎客松下，寒冷

掩埋了一个欢碰乱跳的世界

 

风雪让猴子离开树枝

放下嬉戏，用肉体和期待

搭建一座取暖的小屋

 

大的楼着小的

年轻的拥着年长的

相互数着越来越热的心跳

 

偶尔抬起头来用目光融化

漫天飞舞的雪花

然后把寒冷关在眼帘之外

 

不再争吵，把往日的恩怨

都坐在屁股底下，沉默

坚持，就像一座待发的火山

 

人们用仰望摄下这个来自

苦难的瞬间，挂在结冰的日子里

送给自己慢慢观摩

 

 

◎诉   说

 

被钢琴曲覆盖的下午

每个韵脚都用红酒洗过

捧着一颗心闪亮上场

 

一群走湖的人，绕过

长满诗歌的池塘，倾听

雪后的油城诵读岁月之声

 

掌声坐在椅子上

不都是大人，那双七岁的

小手是最绿的两片叶子

 

心在歌唱，有种感觉

像五瓣丁香的传说

等待百湖春天的花开

 

你的声音落满空旷的黄昏

那个晚秋注定要从惆怅

华丽转身，跟着月亮回家

 

写在父亲节的怀念

像一首洒满星光的老歌

让深情的聆听不忍作别

 

余韵带着怀想回首离去

生活的足音正在雪地押韵

一些心灵又在准备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