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雪的诗（17首）

   

◎春天的马蹄声

 

季节把时光的棱角抹平

在油城铺开一个银色时代

等待横亘百湖的柳笛

吹绿大雪覆盖的脚印

 

抽油机一次次把地球

拎起又放下，像在掂量冬天

白胖的遐思，原野上的钻塔

再一次与远古对接，用一根

钢铁的食指把地心的太阳激活

 

一条条小路穿越荒野

编织一张柔情的大网

打捞采油姑娘橘红的念想

一座座泵站哼着悠远的歌谣

为黎明输送香喷喷的阳光

 

韬光养晦的大地

偶有发芽的号子在冰层下拱动

农家小院一粒粒敦厚的种子

在倾听泥土黑黝黝的呼唤

雪路上生活乘坐梦幻的爬犁

嘚嘚的马蹄正扬起春风

 

 

◎收玉米

 

玉米熟了，我来分享

二叔掰下丰收的愉悦

 

浩荡的玉米林是秋天的脸

辉煌是她此刻的表情

 

那些成熟的玉，被指纹打开

熠熠生辉的日子，开始裸身

 

咔吧咔吧的音乐，从十指间迸发

大地在季节的变奏中倾听律动

 

秋风无言，却在抚摸中分行

让叶片伸出手掌，接住额角的佳酿

 

一截截金条挤满欢声笑语

一次次被抬上赶往粮仓的乡路

 

一筐筐阳光，称出了汗水的重量

锻造黄金的秘诀，已被土地珍藏

 

一行行脚印，从田野走过

而那些站立的秋天，还在搀扶远去的夕阳

 

 

◎走过的不都是路

 

走过许多地方
不都是路
 
登泰山，我没有看到日出
却看到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把两袋大米和一家的指望
挑到山顶
我与他擦肩而过
把路让给了老人
 
在故乡大山深处
我去采蘑菇
洪水冲垮了独木桥
一群孩子等在对岸
湍急的河流站着两位伐木人
肩上是那根原木
我跳下没胸的河水
第一次做了回上学小路

 

有些路在眼里
有些路在心上
可这些都不是路

 

◎路 上

 

一路向南，故乡已成异乡

两条铿锵思绪失眠

在山重水复间敲打江南旧梦

 

掀开窗外一帘繁星 与你

隔屏对视，叮咛又涨两潭秋水

凤尾竹还很遥远，而你就在我的眼里

 

时间已在一块电池里睡去

一路跟随的那轮明月还圆满的醒着

趴在我的车窗，久久说着晚安

 

◎想做一匹马 

 

哒哒的马蹄从心际掠过

叩响千山万壑

远方被抛向远方

回首嘶鸣，耸起一座雄峰

 

俊朗的剪影，贴进太阳

扶苍穹于脊背  奔腾

渴饮瀚海，扬起四蹄

喝退荒凉逼近 凿穿亘古苍茫

 

给我一副你的骨骼

让柔弱 怯懦长满胡须  还原为

一匹神骏，驱赶道路的坎坷

踏碎人间忧伤

 

给我一脉你的魂魄

放胆驰骋，时空奋蹄，引浩浩春风

踏破铁鞋，绿染四野八荒

给未来留下一段  日行千里的传奇

 

给我一怀你的忠贞  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日夜啃食漫山荒芜，让贫瘠长出

森林麦浪 富庶吉祥，让我驮起

你的苦涩  你的凄凉上路，奔跑三天三夜

再回望  我那白发苍苍的爹娘

 

◎那一抹橘红

 

繁忙的道路，稠密的

笛声，一抹橘红

在一次次清扫雪后的苍凉

 

冻成胡萝卜的手，握紧青竹

就像握紧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

和阳台上老伴又瘦又小的期待

 

路旁那棵掉光叶子的树

再也撑不出绿荫阻挡寒流

只有站直了身躯向劳动致敬

 

上是冰天 下是雪地，只有你

用一片橘红涂抹着严寒

在冰雪的夹缝一步步走向深冬

 

粗重的呼吸为城市扯出一条条

哈达，被寒风撕碎扯断抛进

车流，碾成一道深深的辙印

 

你静静的向前推进，与夏风

秋云的广告擦肩而过，弯曲的双腿

站在大地之上，像一棵参天大树

 

◎雪  野

 

倾斜的光滑过雪野

一行去年留下的脚印

又开始在山坡显影

风试图擦去时光的胎记

足音却蓦然欠起身来

坚持保留的主张

 

几棵松树熬白了头发

像一个五十岁的男人

青春已被岁月风干

索性放弃整容术，让皱褶

坦然面对镜子，直叙一个沧桑的季节

 

没有火狐和獾子跑过

雪地干净得荒芜了故事

只有远处的黑森林隐现着秘密

那只苍鹰飞向了天空

把蓝钻出一个窟窿，一去不返

 

草把根部埋进苍茫，只有大地

铺开寂静，等待一只梅的盛开

我走在空旷的阳光下，谛听远山的独白

 

◎原 野

 

原野很大，曾丈量过

荒芜的天空 苍凉的大地

原野很小，展开是一幅画

合起来是一本书，过往的岁月

除了风，都藏在她的骨头里

敲一敲当当作响

 

从晚秋的原野穿越

来看望铁人王进喜曾搅拌过的

泥浆池，骑过的摩托车，穿过的

杠杠袄，留下的第一口油井

刚入学的大学生先我一步

走在油井喷涌的激情里

 

波斯菊盛开着九月

大叶杨翻开每一页阳光

诵读一个时代的辉煌

立在目光里的井架

透过芦苇荡横亘的地平线

勾勒我和原野之外的世界

 

◎墙

 

也许你就是一堵墙

用身体支撑时间

不让你的群落成为废墟

 

在远方的星空下

你以诗歌的姿态

站成长城一样的风景

让整个夏天为你绽放

 

你用蛛丝作画

把每颗星星粘住

作为深夜眺望梦想的灯盏

 

你静静的站在那里

你不倒墙就不倒

就像你的诗歌

站成了百湖的倒影

让岁月无处不香

 

◎车厢里

 

走向南国的列车

超越秋天的雁阵

换成春天的话题

 

沾满雪香的毛衣

挂在阳光里，听方言

把窗外农家小院的柿子夸红

 

从视野的柳丝，采撷一把

初冬翠，不说故乡的落叶

只让苏堤在眼神茂密春晓

 

用北国的一张干豆腐

卷起音符飘落的太湖美

就着老白干咀嚼乡音

 

绿皮车厢从画廊掠过

苍山如海，过程就是风景

常在打盹间擦肩而过

 

 

◎黄河谣

 

从源头流来的历史

握住变幻莫测的岸，搅拌一路

浑浊的泪，翻卷一集集

讲不完的故事，磅礴地走来

 

总想澄清那些兵戈铁马

厮杀的血腥，又舍不得滤掉

那首大合唱的雄浑音符，还是保持

原生态，留给千山万壑铭记

 

壶口，暗合李白的韵脚

高悬于天空，发出母亲的怒吼

震撼茫茫九派，让吕梁和太行山

再次从惺忪中苏醒，焕发龙马精神

 

我曾去拜谒你走向大海的挥别

在泰山脚下，打开博大的胸襟

去拥抱天下的溪流，助力鸥歌帆影

向着太阳奔去，激活浩浩荡荡的蓝色梦想

 

◎那只蓝鸟

 

一块会飞的宝石

站在忍冬的琴弦上

对着挂满冰凌的太阳歌唱

 

远山苍茫

天空被灵动的尾巴越描越蓝

一条河躲进雪野

为煽情的翅膀低吟浅唱

 

风吹不开你宝石蓝的衣襟

就把我头上的沧桑弄乱

我俩在荒芜里对望成峰

 

雪橇拉着冬天

从一声鸣啭中滑过

狍子驮着风声

一跃而起，踏平山谷的寂静

 

我端起伸长的下午

把你收入苍凉

一朵勿忘我正在曝光

 

◎走  湖

 

在江与湖之间

岁月被一场雪漂白

苍老的芦苇守在湖边

等待一行野性的脚印

 

骑上初冬的风上路

一百座湖，澎湃在传说

深处，用九寨蓝为远方命名

 

碧绿湖星星湖月亮湖……

像一百只历史的眼睛

眺望，荒原背后的道路

 

铁质的魂魄，响彻湖底

喂大了游动的天空

确定了太阳的走向

 

不再躲进唐诗宋词

听小桥流水雨打芭蕉

让眼神远离苔藓的诉说

 

一百次膜拜，一百次洗礼

给诗歌搭建一座白桦小屋

从荒凉和壮美中找回自己

 

◎季节的留白

 

加盟雪野，再次确认

冬天的质地

走，用干净的节奏

写一幅长联，挂进山谷

让苍鹰撰写横批

 

好大一块留白

纵横千里，半卷唐诗

季节的馈赠，北国的封面

可让想象拉上雪橇

从大兴安岭到万里长城

快递北极光与啄木鸟的问候

 

用白桦做笔，松涛为墨

在苍茫之上，勾勒亚布力

滑雪场的雄姿，渲染哈尔滨

冰灯的多情，接受雪狐和东北虎的

邀请，参加林海雪原的梅花大展

听千山万壑复制奔跑的回声

 

偶尔在火炉旁，陪一盆君子兰

孕蕾绽放，完成一个春的全程

或提前备好犁铧，选好种子

等来冰凌花的消息，然后

扬鞭跃马，翻开大地的衣襟

播下返青的鸟鸣，播下发芽的太阳

 

◎访一霖大师

 

你指定的方向

其中有许多婉转的插曲

达到的时候，阳光安静

一炷香正在述说悠远

 

那些没有涂色的意境

还没有睁开眼睛

干净的画笔，支起早晨

两朵兰绽放角落的孤独

 

我们握手问候，笑容堆满

禅意，台词动了动眉毛

然后，去看挂在目光里的山水

七朵郁金香，没有提到天气

 

莲花喜欢素餐白水，蓝天

只能做一片桌布，铺在话题下面

一些愿望，被橘子掰成花瓣

糖葫芦成为最后酸甜的话题

 

归来，黄昏还在路上，电脑里

那只牵挂的股票，又瘦了一圈

脸色像杯绿茶，饮一口，寒意袭人

 

◎黄 岛

 

青岛的女儿

为什么姓黄

我问过一只海鸥

 

忙于搬运涛声的天使

从金沙滩路过

只卸下一首洁白的歌

 

初冬的海，像被打工汉子

留在老家的姨娘

空荡出浩淼的静谧

 

五彩缤纷的游人走了

那些献给太阳的酮体

已成为远去的风景

 

而树还举着翡翠

充当春天的旗帜

葱茏着小城留守的日子

 

岛，像绿松石打磨的满月

悬于母亲的颈项，温婉

灵秀，照亮世界的眼眸

 

海浪敲打幽静，广厦芝麻开花

筑巢引凤，虚实并进，沙里淘金

于无声处，梦想正在涨潮

 

坐在黄岛的小酒馆

我是唯一的过客，斟满月色

举杯共饮，碰响万家灯火

 

 

《春在街上流淌》

         

路过每一座小城

都和春天不期而遇

春在街上 心头 流淌

 

大红的春联 福字

铺在雪花之上 一声声吆喝

把鎏金的祝福擦亮

 

红红的草莓 苹果 山楂

盖着被子 笑盈盈探出小脸

羞答答向行人泄露春光

 

鲤鱼不时跳出龙门

浪花溅湿了欢声笑语

被节日慷慨收藏

 

芹菜 黄瓜 豆角 油菜

披着露珠登场

用一堆堆翡翠摊开阳光

 

红公鸡伸长探春的脖子

为涌动的春天报晓

歌喉是那么自信辽阔雄壮

 

 

《草的纽扣》

       

野草，瘦小 顽强 坚韧

碱滩里安家，石头上扎寨

安于贫瘠，不慕显赫

就像不曾离开山村的祖父

 

草，用柔弱扛起山清水秀

让白居易的野火淬炼不死的性格

祖父，在草丛为贫穷拨开一条小路

 

那个秋，那座山，八旬的祖父

八岁的我，两把镰刀，收割

牧草 油盐酱醋 天伦之乐

 

教我用野草做绳，捆牢收获，扎紧日子

再打一个结实漂亮的蝴蝶结

 

掌上的血泡，身上的牛虻

祖孙一起吞下 肉里的苦 心里的涩

 

承担重负的耄耋 弯下最后的岁月

扒开皱纹里的眼睛 把针头线脑捡进笸箩

 

霜寒层层叠，晚秋急急风

八旬的夕阳，还是跌进了落叶

而我，是他留下的草地遗言

 

四十载时时回首，却不忍触摸

别在心扉的这枚草纽扣

只有蝴蝶时时飞来

跟随熟悉的气息，在我胸间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