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歌（十首）

 

北国雪

 

 

◎秋    野

 

躺在梦乡的大豆玉米高粱

即使掏空兜里所有的珍珠玛瑙

仍酷似怀揣黄金的富翁

 

河边的芦苇，听从

时令的号令，谦恭的弯下

腰去，为最后的雁鸣送行

 

田野重新敞开心扉，却不肯

说出埋藏已久的秘密，只有落叶

偶尔清点金币，相互窃窃私语

 

羊群像白云从蔚蓝涌来

啃食一首辽阔的牧歌，用蹄香

在天地间挥写花瓣小诗

 

油田的抽油机如虔诚的僧人

披着夕阳的袈裟，一次次鞠躬

叩首，像在为谁祈祷

 

一只苍鹰从天幕掠过

用翅膀搅匀黄昏的安静

扶摇西去，护送落日回家

 

 

◎秋    念

 

无风的日子

树很寂寥

尤其被摘走小苹果之后

 

坐在天地的缝隙

给晚秋的风，默诵

一封写给老家的信

 

思念，在思念中央

只是无法读出

故乡白桦林的倒影

 

娘的白发，雪玫瑰

在每一个梦里开放

有一只蛐蛐为幽香伴奏

 

季节在寒冷之外沉默

树根对泥土的回报

还在阳光里走着

 

 

◎回乡小记

 

母亲的那座老房子

安坐于山谷的躺椅上

赏读一篇秋天的童话

 

打开静默的窗户

暮归的老牛

从白桦铺成的栈道走过

 

看风景的人

被黄昏的蹄音

带回夜晚的方向

 

一片褪色的枫叶

与夕阳重合

温暖，父亲经霜的岁月

 

星星，打扫干净体内的庭院

与乡村的皱纹对视

鼾声开始在月光下晃动

 

诺敏河借几缕秋风煮茶

却没有一位客人，只有我和一枚

清瘦的蓝月亮，是小村梦呓的旁白

 

 

◎秋天的怀想

 

麻雀把快乐

伸进谷仓，每一粒

阳光都是父辈辛劳的绝唱

 

那些耕耘的故事

汗与血的组诗

还在小村的唇间吟诵

 

觉醒的乡村

在思想里破解

怎样从土豆里孵出天鹅

 

一些走向城市的背影

离开便是永别，全村的几头

老牛，再也无力拉回时代的走势

 

土地瘦了，只剩下怀想

那些肥沃的日子

成为花好月圆的错过

 

只有喊冷的坟茔，还惦记回归的日子

稻香里相约，怀想中承诺

打断骨头连着筋，让泪眼婆娑回眸

 

 

◎收割的玉米地

 

空旷的风，挽住

衣袖，陪我独舞

 

昨天的浩荡

只剩一截截刀割过的痛

坐进寒秋

分泌回忆的汁液

 

野鸡来了

穿着华丽的阳光

走在T型台上

收拾被遗落的玛瑙

 

一行行长诗

散发泥土的馨香

不用俯下身去

就能读出家乡的味道

 

一片用旧的时光

躺在秋叶里打盹

待到雷声呼唤，就翻身站起

再做一面春天的旗帜

 

 

◎念    秋

 

兴安岭的秋醉倒在诺敏河里

一次次挣脱浪花

却怎么也站不稳身子

 

五花山用大把霜叶发出

彩信，邀请赴外采风的细鳞鱼

逆流而上，带回云游四方的子孙

 

野猪开始翻耕大山深处遗落的

时光，诵读落叶背面的经文

积攒穿越冰天雪地的梵音

 

松鸡苦练梅花掌，从飘落草丛的

阳光里淘金，为即将铺开的

白床单，染烫清香的指纹

 

泉韵收窄音域，学唱流行歌曲

从月光下趟着松涛走过

留下一路叮叮咚咚的脚印

 

我用翻山越岭的长镜头，采摘

漫山遍野的美，背回远方的家

把故乡领出山外，留给思念赡养

 

 

◎秋天的芦苇

 

从诗经里走来

或在山脚披一头银发

扮演蘑菇老人

或在水边湖畔，匍匐远方

悼念从河流走失的故友

 

茫茫苍苍都是心事

三千尺根须

万缕牵挂，浸泡于

折叠岁月，打捞不尽

千古追忆

 

阳光烤不化一顶白雪

像田野里用血汗浇灌日子的父亲

四十岁就白了青丝，人生从春到秋

被辛劳一笔勾销了夏天

 

又到了挥镰的季节

一片片芦苇倒在柔软的秋风里

等待在一张张白纸里显影

将装订成一摞摞新学期的课本

送给冉冉升起的旭日朗读

 

 

◎窗前的树

 

风稠密的挂在树上

鼓动半黄的舌头，时而

平铺直叙，时而夹叙夹议

或轻声朗诵一首宋词

 

所有的话题似乎与我无关

又像多次提到了我

否则我为什么会凭窗伫立

仔细聆听，生怕漏掉一个音节

 

一群麻雀来巡视别墅

或品头论足，或给个点赞

热闹在一层层加厚，小区的叫卖

与孩子的嬉戏，立刻安静下来

 

我把手机伸进浩荡的秋风

去摄取此刻斑斓的心情

一枚落叶突然扑入我的诗里

用手抚摸，时光已经薄凉

 

 

◎苏     子

 

总把宋朝的苏小妹

以及苏家的三位旷世才子

与苏子这族植物连在一起

 

于是，在春天的留白处

开垦一片肥沃的阳光

播下籽粒饱满的念想

 

一次次灌溉淋漓的假日

让惬意吹响翠绿的口哨

从每一枚叶子上路过

 

每到夜深，常独自伫立风中

握住那只不断鼓掌的手

共沐一片来自唐宋的月光

 

转眼苏子熟了，用剪刀

轻轻剪辑一垄秋色，攥不住的

芬芳，熏香左邻右舍的日子

 

栖息枝叶间的星星被疼痛喊醒

一半跟我回家，一半留在了故土

待到冰雪消融，再种来春

 

 

◎寒    露

 

大叶杨忙了一夜

发送一张张彩色的传单

宣布一个节气的莅临

 

瘦下去的月亮

变成一枚夜明珠

挂在岁月的胸脯

 

隔壁的刘胖穿上小棉袄

红艳艳的温暖

照亮长青小区的晚秋

 

脱去外套的葡萄架

摘光紫色的纽扣

任麻雀荡起骨感的秋千

 

股市的钱塘江涨潮，一些

曾落水的船夫，又扬帆启航

赶赴山那边的黄金海岸

 

油城的格桑花开得火爆

簇拥彪悍的井架把一枚枚钻头

射进地宫，打捞远古失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