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雪的诗（12首）

 

◎蒙古长调

 

马头琴的思念，在成吉思汗的

背影里拉长，蒙古包的炊烟

从草原胸腔飘过，草浪赶着

牛羊的呼唤，托起呼麦蓝色的翅膀

去擦拭呼伦贝尔长天秋水的忧伤

 

流泪的奶香缓缓从暮日格勒河的

鹅卵石上流淌，弯弯的月亮骑上

黑骏马，踩着狼群的脚印，用蹄音

敲响大地的腰鼓，走出撮罗子的

故事，走进祖先供奉松子酒的草场

 

草浆里扭出花香鸟语，扭出日升

日落，让姑娘的劝乳歌和勒勒车上的

日子，跪拜列祖列宗，绕着敖包

走三天三夜，为爱情祈福，带上金帐汗的

泉水，去寻找忘忧草和马兰花的故乡

 

 

◎我与父亲在镜子里相遇

 

在镜子里与自己擦肩而过

直到鬓角栖落雪花

才仔细打量镜中人

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仿佛对面站着的是父亲

我笑他就笑

我转身他也匆忙离去

 

偶尔也曾回首

久久凝望父亲背后的岁月

沧桑中耕耘 风霜里收获

把田埂犁在脸上

层层堆积着阳光的尘埃

汗水却已干涸

 

而我与他相距的二十五个春秋

被光阴打磨成一张薄薄的镜片

重叠着两代人的酸甜苦辣

与不可分割的影子

 

有时却不敢靠近镜子

怕一次贸然的穿越

碰碎了对远方的思念

 

 

◎听故乡

 

电话里的父亲用拐杖敲醒

诺敏河畔的小路，鹅卵石与浪花的

对话，传来故乡清澈的早晨

 

我把手机改为免提，让故土放大音量

与路边的丁香听林海晨曲，不时有鸟鸣

大段插入，引来喜鹊飞进声波寻亲

 

老邻居齐叔，发小李三也跟随父亲

从远方走来，硬朗的乡音和阵阵松涛

与我并肩漫步，融入小城玫瑰色的风

 

卖大饼卖豆腐的吆喝，还是古色古香

像二人转唱腔添加了“顺山倒”的号子

离我越来越近，满嘴都是老家的味道

 

他乡游子，乡思树上的黑木耳

旧了岁月，老了童年，听不够父老乡亲的

南腔北调，故乡说了再见，我却不忍关机

 

 

◎山 路

 

每一条山路

都是日子走出来的

 

驼背的父亲用生活的石头

把路磨成了辽阔的远方

让几个儿女变成了高飞的凤凰

 

苍老的母亲，把路边的

玉米大豆种在掌心的茧花里

沉甸甸的秋天压弯了小路的思念

 

故乡的山路没有一条不是弯的

就像诺敏河从曲折坎坷中

撞开山重水复，在寻找岁月的出口

 

弯弯的山路是故乡的一根绳子

这头拴着瓦楞上的袅袅炊烟

那头系着游子的心，越拉越紧

 

青山依旧，故土苍茫，从父母的

泪光走过，蓦然回首，弯弯的山路

还在云雾里跟随，紧紧挽住我的影子

 

 

◎背着月亮回家

 

月亮没有种族

属于爱 属于诗 属于乡情

 

沿着弯弯的小路

背着月亮回家

只有脚下的石子喊疼

 

月亮沾满了九月的稻香

沾满了思念的芝麻

沾满了游子风尘仆仆的足音

 

星空下酣睡的玉米大豆

抖了抖肩上的披风

向春天离开的人打着招呼

 

山村的狗醒了

用短促的乡音，相互转告

一个有些沧桑的乳名

 

麦仓蹲在院子里

像喜欢圪蹴门口，抽着

旱烟袋等待亲人归来的父亲

 

轻轻敲响老屋的梦呓

性急的月光已挤进门缝

跪在了爹娘的床前

 

 

◎山谷回声

 

向山巅攀援，一览群山的雄姿

成为峰顶的那一刻

一只苍鹰从肩头飞过

我的目光，成为拴在鹰翅上的风铃

穿过阳光的金箔

在一线瀑布间回响

 

幽谷足音，生命的回声

一步一个音符，没有省略或删除

鸟鸣蹲在松海的浪花上

孵化晚秋的苍翠，甘做泉韵的背景

 

再次对着重峦，一吐心曲，大山

毫无保留，一次次撞击，一波波递进

扩大音量 还给我所有的期待

 

生活就是一座山谷，尽情的投入吧

你给她一把种子，她还你一片森林

 

 

◎秋天的重量

 

阳光用一车车金子

铸造秋色，谷穗和向日葵

被成熟压低了嗓音

 

多汁的星星，挂满枝头

沉重的芬芳，直抵大地的心跳

酸甜的往事在晾晒嫣红的句号

 

沉甸甸的西瓜，赶往异乡

一步步远离，让翠绿的月亮

为故乡的小路铺满甘甜的时光

 

太阳走在季节的路上

为每一片叶子烫金，准备向

渗入泥土的珍珠追发心形的奖章

 

袅袅炊烟，戴着牛仔帽

骑上朝霞的枣红马，挥舞

丰收的哈达，驱赶肥壮的牧歌

 

乡村的花从不开在纸上

成吨的汗水，成吨的智慧

都已化为秋天的重量

 

 

◎呼兰河的眼泪留不住萧红

 

你的才华让东北一个小镇名扬中外

用爱为故乡立传，用死为恨解脱

你在命运的河流徘徊，找不到希望的渡口

31岁怒放的芦花，竟凋落成瓣瓣咳血

天妒英才 还是命运多桀，让春天不敢盛开

 

其实，你不仅输给了时代，输给了几个男人

也输给了自己，性格往往是幸福的开端

也是不幸的影子，连小草都熬过了严冬

你却在早春离去。你的河流一直在怀念中流泪

有时冲决大堤，淹没了铁路，可还是没能留住你

 

 

◎走过的不都是路

 

走过许多地方

不都是路

 

登泰山，我没有看到日出

却看到了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把两袋大米和一家的指望

挑到山顶

我与他擦肩而过

把路让给了老人

 

在故乡大山深处

我去采蘑菇

洪水冲垮了独木桥

一群孩子等在对岸

湍急的河流站着两位伐木人

肩上是那根原木

我跳下没胸的河水

第一次做了回上学小路

 

有些路在眼里

有些路在心上

可这些都不是路

 

 

◎老 屋

 

故乡的老屋

一个斑驳遥远的符号

在夜空下独白

 

爷爷一手带大的日子

与小村一起被拔掉炊烟

就此化为乡音的废墟

 

屋顶那些茅草的回忆已失踪

被风吹弯的月，像爷爷的

镰刀，在收割茂密的荒芜

 

一口老井张着嘴巴

惊讶于岁月的无情

多少童年的玩伴已被蒿莱淹没

 

恋家的喜鹊，还在那棵老榆上

修葺爱巢，为一方水土传宗接代

用嘶哑的念想呼唤村庄的乳名

 

每次回归，总怕在蛛网的琴弦上

听到瞎子四叔二胡里拉出的忧伤

而瓦砾走过的风声，却像李婶的呻吟

 

几只黄鼠狼告别空荡荡的粮仓

拖儿带女，走在逃荒的路上

就像当年带着一家老小闯关东的爷爷

 

 

◎秋风里

 

初秋的风还是绿色的

不想让忧伤霜染

 

季节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刻

转弯，就像故乡的诺敏河

 

那些小苹果，再次接受阳光的炙烤

把味道提纯，去适合时光的口感

 

稻香是做给白云的广告

沿着蓝天远眺，可以找到春天的家园

 

蝉鸣与暑热是夏天的诗篇

即使再不上口也会永远流传

 

消瘦的小溪里不都是水

还有汗珠与蛙鸣打磨过的鹅卵石

 

成熟和衰老，不都发生在立秋之后

就像白菜和大葱，会让白雪青翠

 

把七月打进背包，走过八月的山路

秋后的蘑菇，已举起大地的奖杯

 

 

◎黄河谣

 

从源头流来的历史

握住变幻莫测的岸，搅拌一路

浑浊的泪，翻卷一集集

讲不完的故事，磅礴地走来

 

总想澄清那些兵戈铁马

厮杀的血腥，又舍不得滤掉

那首大合唱的雄浑音符，还是保持

原生态，留给千山万壑铭记

 

壶口，暗合李白的韵脚

高悬于天空，发出母亲的怒吼

震撼茫茫九派，让吕梁和太行山

再次从惺忪中苏醒，焕发龙马精神

 

我曾去拜谒你走向大海的挥别

在泰山脚下，打开博大的胸襟

去拥抱天下的溪流，助力鸥歌帆影

向着太阳奔去，激活浩浩荡荡的蓝色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