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雪七月习作（1-10首）

 

◆远去的河流

 

故乡的诺敏河，用浪花搭起

柔软的梯子，让岁月气喘吁吁

跌跌宕宕，一步步匍匐远方

 

留在雪山的脚印，刻进风中的号子

经不起沧桑的摇曳，纷纷凋谢，汇入

薄凉的漩涡，一路沉浮，奔走他乡

 

爷爷抽完最后一袋烟就走了，午夜

暴雨骤降，河水跳槽，走得轰轰烈烈

奶奶走在梦里，舍不得惊动瘦小的山村

 

每次归来，都有几个乳名随波而去

河边捣衣的山凤，被脑溢血推进急流

也推倒了低矮的土屋，埋葬了一家的日子

 

挥别，我沿着母亲河寻寻觅觅，两岸山花

独自开，在寂寞里安放鸟鸣，一河浑浊的

乡音头也不回，在重叠的皱纹里匆忙赶路

 

 

◆晨   雨

 

晨练的鸟鸣脱掉鞋子

表演双簧的闷雷与闪电

偶尔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黑脸的云，流连旧梦，欲言又止

 

留下几行失眠的意象

憧憬在马蹄声中醒来

夏天的色彩，挽几许记忆在花间

灌浆的青苹果，赡养一颗奔走的心

 

用今天去覆盖昨天

脚下的鼓点越擂越响

扬起心底的帆，穿越笛音的

海，去兑现远方的岸

 

刻在眉间的岁月，划过

七月的遐想，等第一趟班车

从林荫款款驶来，此时，雨醉

晨风，那些红雨伞已成诗

 

 

◆一颗奔走的心

 

太阳是一颗奔走的心

为人间的冷暖操劳

总担心，小草与苍苔躲进角落

酣睡，忘记洗阳光浴

 

多像退休后的父母

把家用一把铁将军，锁进山坳

跌跌撞撞走出大山，为孩子尚小的

几个儿女，做带薪的义工

 

就这样在塞北江南之间

穿梭，从花甲走到耄耋

家还在路上，而旅途的风尘

已覆盖鬓角，成为西岭千秋雪

 

其实，每颗心都在奔走，夜色里

常常从微信或电话出行，拥抱亲情

谋划事业，一直在熊熊燃烧，照亮了

远方，温暖了脚下，犹如一颗瘦小的恒星

 

 

◆蒙古长调

 

马头琴的思念，在成吉思汗的

背影里拉长，蒙古包的炊烟

从草原的胸腔飘过，草浪赶着

牛羊的呼唤，托起呼麦蓝色的翅膀

去擦拭呼伦贝尔长天秋水的忧伤

 

流泪的奶香缓缓从暮日格勒河的

鹅卵石上流淌，弯弯的月亮骑上

黑骏马，踩着狼群的脚印，用蹄音

敲响大地的腰鼓，走出撮罗子的

故事，走进祖先供奉松子酒的草场

 

草浆里扭出花香鸟语，扭出日升

日落，让姑娘的劝乳歌和勒勒车上的

日子，跪拜列祖列宗，绕着敖包

走三天三夜，为爱情祈福，带上金帐汗的

泉水，去寻找忘忧草和马兰花的故乡

   

 

◆最后的麦子

 

故乡再次以麦子的姿态

站在山坡守望过往的日子

 

此刻，麦子还是青春期

忙碌的阳光，不顾山高路远

策马而来，为麦香灌浆

 

而故乡已经枯黄

空城计里的村夫更加苍老

只有稀疏的犬吠，偶尔

拉长篱笆墙的影子，为咳嗽遮凉

 

这片土地已养育三百年的村史

麦子已成为史册的封面，等到秋风

从镰刀上掠过，小村的麦茬和炊烟

将被拔出故土，种上楼群的森林

 

故乡也将被压缩进火柴盒

挂在蓝天和白云的回忆里

目送被推土机推倒的村名，挥别

被移居的祖坟和流落他乡的麦子   

 

 

◆夏天的思念

 

二十年前的夏天，山花正浓

奶奶走了，用民国的三寸金莲

走完了九十四载弯弯山路，而我的

思念，还活在故乡的青山绿水间

像漫山遍野的草参花，素白如云

苦中有甜，滋补着我悠长的回忆

 

奶奶一手带大了全家的日子

把我从呀呀学语带到风华少年

目不识丁，却深谙书中的秘密

在我荒芜的小学时代，借来全村的

藏书，用一个残破的煤油灯罩，点亮

每个夜晚，点亮了我走出大山的命运

 

八十岁了，还领着一群大鹅

去河滩觅取鱼虾和鲜花里的念想

在绿草里挎回一筐筐白珍珠

喂壮了一家老小营养不良的生活

而奶奶还是走向了诺敏河畔的山坡

走进了我和哥哥栽种的九十四棵樟子松

覆盖的缅怀里，与巍峨的青山融为一体

  

 

◆听故乡

 

电话里的父亲用拐杖敲醒

诺敏河畔的小路，鹅卵石与浪花的

对话，传来故乡清澈的早晨

 

我把手机改为免提，让故土放大音量

与路边的丁香听林海晨曲，不时有鸟鸣

大段插入，引来喜鹊飞进声波寻亲

 

老邻居齐叔，发小李三也跟随父亲

从远方走来，硬朗的乡音和阵阵松涛

与我并肩漫步，融入小城玫瑰色的风

 

卖大饼卖豆腐的吆喝，还是古色古香

像二人转唱腔添加了“顺山倒”的号子

离我越来越近，满嘴都是老家的味道

 

他乡游子，乡思树上的黑木耳

旧了岁月，老了童年，听不够父老乡亲的

南腔北调，故乡说了再见，我却不忍关机

   

 

◆嘘

 

在羊群留白处，草原安静下来

夏日的躁动在露珠里潜泳

牧歌在一朵打碗花里沉淀悠远

 

嘘，把一路跟随的唐诗宋词藏好

杜尔伯特的芨芨草只听牛羊的吆喝

翠绿的风正哼唱《我与草原有个约会》

 

嘘，把烤全羊分行，用元曲

在大江东去与小桥流水之间

架上长调，去婉转蒙古包那缕炊烟

 

卸掉脊背捆扎的雕花马鞍

举起马奶酒，让心休眠，苍穹下

我们长成忘忧草，与繁忙说声再见

 

忘掉爱恨情仇，侧卧大地的心跳

让呼吸，靠近月亮河，融入鸟鸣草香

倾听马头琴弹响的老青山，达赉湖

 

嘘，把梦交给草浪的摇篮

一觉醒来就是一匹黑骏马

纵情驰骋，驮走绿海辽阔的蹄音

   

 

◆在你身后

 

你是岸，最先领略

排山倒海的浪，我是

坐在你身后的一棵椰树

看你，后退的心跳

 

你被自己淹没

脚下挂满琳琅满目的珠贝

而我，要为远方打通

所有的道路，让黎明扬帆起航

 

前与后，远与近

只是时间的感觉

岸的挪移据说需要三十年

才能抵达各自的位置

 

我就这样站在风里

笑看潮起潮落

摇曳蓝色的梦想

喧嚣中，等待旭日归来

 

 

◆露珠里的歌

 

七月，小兴安岭勤快的雨

又来给山川河流 鸟语花香洗澡

山谷干净的风，被越洗越绿

绿成榛子树下采蘑菇的小女孩

青翠的山歌，荡漾在花蕊的露珠里

 

稠李子结满相思，由青变紫

被黑熊一把把采下塞进肚子发酵

让七月不饮自醉，漫山遍野的

山核桃，模仿小村大脑的沟回

努力圆满大山财源滚滚的梦想

 

草参捧出洁白的花朵，晾晒

银色的向往，等待根部的胖娃娃

长成金黄的钥匙，打开橡子沟

深藏千年的宝藏，静待财神敲门

 

满月的梅花鹿，已出落成舞蹈家

对着玻璃窗表演，小村忍不住吃吃的笑声

把美留在心底，装饰山清水秀的日子

我把故乡打进背包，再次远行，梦里

沉甸甸的鸟鸣，一次次把异乡领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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