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四大名著的硬伤

                                                                              ——人生启示录之二

季银泉

    关于中国的四大名著，我的基本看法是：四大名著确实非常有名，其中有很多高水平的构思与精彩描写，但问题也有，且四大名著都有重要硬伤；总体而言，其艺术水平与名气并不相称。

    最近读到一篇广为流传的时文，题目是《四大名著，中国人的四种修行），里面有这段话：“四大名著的内涵，是博大而丰盛的，不同的人可以从中读出不同的体悟。但无论如何，它们写的是人，进一步是人生，更进一步便是中国人的人生。人生是需要去完成的，那么我们便可以说，四大名著正是中国人的四种修行。红楼的主题是情，三国的主题是争，水浒的主题是义，西游的主题是悟。而要抵达或者超越它们，就构成了这种修行中，所要突破和跨越的四道关卡。过不去，就是平庸；过得去，便是超然。”这段话讲得有道理，但有两个明显问题：一是“主题”一说不准确，也不专业，换用“主线索”一词可能更确切；二是“西游的主题是悟”说法欠妥。

    洪晃基于现实立场，戏评四大名著的话，可以帮我们乐滋滋地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概括、评价四大名著及其现实意义。她说：“西游：出身不好，想成佛是有难度的；红楼：出身不好，想嫁人是有难度的；水浒：出身不好，想当官是有难度的；三国：出身不好，想创业是有难度的。”又说：“西游:俺们天上有人；红楼:俺们朝廷有人；水浒:俺们江湖有人；三国：俺们有的是人。”还说：“西游:公款旅游；红楼:公款追MM；水浒:公款吃喝；三国:为了公款旅游，公款追MM，公款吃喝而奋斗。”还有更警世的：“西游:神仙靠不住；红楼:亲戚靠不住；水浒:老大靠不住；三国:盟友靠不住。”毫于疑问，四大名著的社会内涵是异常丰富的。咱们也没必要批评洪晃，指责她对四名著的评论不专业、不严肃、不正经。

    中国顶尖大文豪、《中国小说史略》的作者鲁迅先生是怎样评四大名著的呢？

    关于《三国演义》，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批判作者：“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关于《水浒传》，先生在《流氓的变迁》一文中写道：“‘侠’字渐消，强盗起了，但也是侠之流，他们的旗帜是‘替天行道’。他们所反对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他们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对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于是奴才。”

     关于《西游记》，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讽刺揶揄则取当时世态，加以铺张描写，……又作者禀性，‘复善谐剧’，故虽述变幻恍忽之事，亦每杂解颐之言，使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 他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又说：“承恩本善于滑稽，他讲妖怪的喜怒哀乐都近于人情，所以人都喜欢看。”这些赞许值得我们注意。

     关于《红楼梦》，鲁迅先生在《绛洞花主》小引中的评价非常有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立场不同，评价自然不同。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他赞扬道：“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

     此外，在《看书琐记》一文中，他评价道：“《水浒》和《红楼梦》的有些地方，是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这儿赞扬的是《水浒》、《红楼梦》中人物语言描写个性化的特点。

    在中国，与赞美四大名著有关的出版物，大概可用“汗牛充栋”这个成语来形容，因而这里不想费笔墨来颂扬四大名著，这里简要陈述一下我对四大名著硬伤的看法。

    《红楼梦》的硬伤有二：其一，主要故事内容的性质令人遗憾，对多数读者来说，既无启发力，也无震撼力，既无戏剧性，更无教育性。即使以王安忆的“文学消费观”衡量，这部著作也是缺乏可消费性的。在《红楼梦》中，我们看到的是宝玉的遗精、可卿的淫荡、贾珍的爬灰、林黛玉的吃醋、贾瑞的相思、惜春的品茶、王熙凤的豪服，充满了马桶文学气味，可以说无聊之极。在《红楼梦》中，我们看不到王子复仇（见《哈姆雷特》）那样的悲壮，看不到卡捷琳娜奋斗（见《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那样的启迪，看不到拿破仑征俄（见《战争与和平》）那样的史实，看不到晦明铸剑（见《七剑下天山》）那样的神奇，看不到刘宗敏绝壁纵马跳江（见《李自成》）那样的豪情…… 也许正因为上述原因，曹雪芹才说《红楼梦》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其二，由于原作只留下前80回，后面的文字属于“狗尾续貂”，从81回开始，思想内容与文学趣味均大幅度下降。这个问题，应当争议不大，也毋需多说。

    《水浒传》的硬伤也有二：其一，该书是在众多人上百年集体创作的基础上，整理、加工和再创作出来的作品，由于众多故事最初的原创，是分别进行、各自为战的，该书的最后成书，“拼凑”痕迹明显，单个故事虽精彩，但作为一本书，多数内容的故事，线索过于分散。其二，只讲故事，不辨是非。“及时雨”宋江是可信赖的江湖英雄，还是钻进起义队伍、残杀朋友的奸雄，忠诚的李逵，劫法场一路砍的是群众，还是贪官，这些作者根本不加以考虑。

    《西游记》的硬伤是：多数篇幅，故事老套——悟空与妖魔打斗，解决不了问题，最后神仙一到，问题马上解决。故事总有固定套路，这是文学创作之大忌。

    《三国演义》的硬伤有二：一是拔高刘备，贬低曹操，且对伟大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曹操的贬毁，已臻让人难以容忍的地步。在我看来，曹操远比孙权、刘备伟大，仅从三人中生前惟他没有称帝这一史实，就可以看出其伟大和富有远见。在历史上的影响，亦以曹操为最。二是在人格方面故意拔高诸葛亮，在智慧方面妖魔化诸葛亮。可以说，作为历史小说，犯下这两个重大错误，实在令人遗憾。

    当然，山到成名毕竟高。四大名著并不缺少亮点：《红楼梦》是封建社会末期衰落望族的全面写照；《水浒传》讲故事的水平登峰造极；《西游记》甚合儿童趣味；《三国演义》故事性地再现了那段历史，让你思考怎样逐鹿中原。不过，我还是要说，总的说来，四大名著的实际水准，与其名气并不相称。

    上述见解，有的是我的独特看法，有的可能有人曾经提到过。我写完拉倒，有兴趣的看完一笑即可。

                                                                                                                                      写于2016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