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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理群:关键词语所揭示的生存困境——鲁迅杂文名篇的一种读法

(2015-03-25 08:59:58)

(一)

    一切大作家、大学者都是关注于现实的——他们博大的心胸足以容纳人世的一切;但同时又是超越现实的,追索着隐藏在现实背后、深处的人生、人性、人的生命存在的奥秘。他们既入世,又出世,他们的思考既是“平民”的,又是“贵族”的。
    鲁迅即是如此。他的作品
(特别是他的杂文)总是有两个层面:既有具体的现实的针对性,又有超越具体对象的概括性,不仅紧张思考着现实人生及其出路,而且将这种思考上升到哲学的、人类学的层面,把对现实人生痛苦的体验升华到对于“人”自身的存在困境的体验。
    人们对鲁迅作品
(杂文)“意义”的接受也有一个过程。一般说来,人们首先注意到的常常是作品的现实层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距离鲁迅的时代越远,对鲁迅作品针对的人与事逐渐陌生,而同时,作品中隐藏于具体时空背后的超时空的“意义”却逐渐显露出来,人们对鲁迅作品的接受也就进入了哲学的、人类学的更深层面。因此,当今天的年轻人纷纷反映:不了解鲁迅作品的“时代背景”时,我们应做具体分析:这固然会对理解作品的现实层面造成困难,但未尝不可看作是为把握作品超越的普遍意义提供了一个契机。
    于是,我们对鲁迅的作品
(杂文)就有了另一种“阅读法”。——就拿放在我们面前的鲁迅的不朽名篇《记念刘和珍君》和《为了忘却的记念》来说吧。中学教材“预习提示”告诉我们:“为了揭露反动军阀的凶残卑劣及其走狗文人的阴险无耻,激励人们牢记这次惨案,继续战斗,作者写了这篇文章。”在《为了忘却的记念》里,作者“抒发了对烈士们的怀念和尊敬之情”,“对反动派屠杀革命作家的恶劣行径予以抨击”等等,这显然是在提示作品现实层面的意义;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次认识的“超越”,追寻隐藏其后的作者对人类生存困境的体验与思考呢?
   这应该是可以一试的。

(二)

   于是,我们注意到,在《记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记念》里都有一些“关键词语”如果联系到鲁迅的其他作品,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关键词语”是鲁迅高频率地不断使用的,成为鲁迅的“单位观念”(“单位意象”)。而每一个(或每一组)“关键词语”(“单位观念”、“单位意象”)又是揭示着“人”的某种生存境遇、困惑,可以称之为“存在的编码”。例如,“沉默”、“忘却”、“真的猛士”等等。——我们的阅读、分析,正应该从这里入手。
   细读《记念刘和珍君》全文,我们首先发现,作者始终在“说话”
(“写一点东西”)与“不说”(“沉默”)中犹豫、徘徊:“先生可曾为刘和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没有”。“先生还是写一点罢”“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还能有什么言语?”——“……显示于非人间”——“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我正有一点写东西的必要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呜呼,我说不出话”——我们可以把这贯串全文的“肯定”(“说”)与“否定”(“不说”、“沉默”)的往返起伏,看作是一个情感(心理)的内在线索,从而形成“文气”的跌宕,但在这背后,却又表现了“人”的“选择”的困惑。
    “沉默呵,沉默呵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沉默”仅是一种外在的生命形态,它内含着两种不同的生命
(人生)选择——“沉默”,不言,不动,也不思言,不思动,是对外在压力与生命痛苦的默然忍受,寂寞而无声,这意味着生命的空洞,精神的衰颓。结果自然是民族生命与个体生命的“灭亡”。
   那么,结束“沉默”,开口,说话,写文章,又如何呢
?人立刻又感到了“说话”(著文)的无力——人的良知是“说话”(著文)所能唤醒的么?面对着丧尽人性、“非人间”的血的屠戮,“说话”(著文)有什么用?不过是显示自己的软弱,徒然“使他们快意于我的苦痛”。
  人与人之间是能够互相理解的么
?“说话”(著文)能够沟通互相隔膜的心灵么?如果“说话”(著文)“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那又有什么意义?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野草·题辞》)
   这是一个“沉默”可能导致“死亡”,“开口”(说话,著文)
又“空虚”、无用的两难选择。
   鲁迅又寄希望于另一种“沉默”——它意味着“出离愤怒”后的“真的愤怒”;如鲁迅在另一篇文章里说:“我们听到呻吟,叹息,哭泣,哀求,无须吃惊。见了酷烈的沉默,就应该留心了;是见有什么像毒蛇似的在尸林中婉蜒,怒鬼似的在黑暗中奔驰,就更应该留心了:这在预告,‘真的愤怒’将要到来。”
(《华盖集·杂忆》)这将是超于“言语”(说话、著文)之上的“爆发”;鲁迅早已预言:“血债要用同物偿还。”
   但,我们仍然要问:这暴力反抗的“爆发”,真的能把人从生存困境中“拯救”出来么
?

(三)

   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里说:“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人不能没有“记忆”,却总希望这样记忆:“忘却”(至少是淡化)那些丑恶的,残酷的(鲜血淋漓的),惨淡的,沉重的,不愉快……的“过去”,而只留下(甚至夸大)光彩的,愉快的,轻松的…“历史”,让自己(以至于孙)不断地咀嚼。这样的倾向,来自“人”的本性,却最为历代的统治者所欢迎:他们可以在这种“忘却”中逃脱历史的罪责;因此,他们总是利用强权千方百计地强迫人们“忘却”。这“忘却”如鲁迅所说,又是“造化”为“庸人”所设计:他们靠着“忘却的救主”“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于是,“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
    但世上仍有不肯“忘却”者在,这就是鲁迅所说的“真的猛士”。“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在写于同一时期的散文诗《淡淡的血痕中》(收《野草》)里,鲁迅又称为“叛逆的猛士”,说“他屹立着,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
   这确实是两种不同的生命的存在与选择:“庸人”
(鲁迅又称作“造物主的良民”)按照“人性”的软弱的本能用“忘却”来逃避生命的沉重,他们因此获得了安宁与平静,以至某种满足,却无以摆脱“苟活”(“偷生”)的无聊与空虚。“真的猛士”(“叛逆的猛士”)则反抗人性的软弱,有意背逆“人之常情”,不但不逃避,反而“记得一切”,直面一切,自觉地承受人世间最大的“哀痛”,主动选择生命的沉重,他们因此收获了充实与幸福,却无以摆脱持续的紧张所造成的精神的疲累,以致生命之弦不堪承受、几至崩裂的忧惧与惶恐。
   这又是一个“两难选择”。于是,我们在《为了忘却的记念》里,读到了这样的“自白”——
   “我早已想写一点文字,来记念几个青年的作家,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两年以来,悲愤总时时来袭击我的心,至今没有停止,我很借此算是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照直说,就是我倒要将他们忘却了。”
    战士也是凡人,浸透了鲜血的记忆,“层层淤积起来”,“埋得不能呼吸”,是会将战士的精神压垮的;因此,他也需要用“忘却”“竦身一摇,将悲哀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甚至用“将来”的“希望”来自我慰藉一番,这都算是“从泥土中挖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吧,但这是怎样无可奈何的、可悲的“忘却”与“希望”呵。
   而且,“真的猛士”
(“叛逆的猛土”)真的能够“忘却”,能够“竦身一摇”,将一切“摆脱“给自己轻松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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