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拿着作业抱怨,我坐在旁边不言语。我不敢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以后他会如何看待老师,如何在他们的课堂呆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但是面对极度苦闷的孩子,我又必须变现出该有的同情和安慰。他不是懒孩子,他的作业实在有些无聊。关于思想品德的内容,孩子懂了知道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抄上两张纸呢?有时候学校布置背诵《小学生日常行为习惯》。我常常感到郁闷:孩子的举止及行为岂是可以靠背诵养成的吗?再比如,科学课不去实验室,所有的科学知识全都是在试卷上背诵得来。如果这样,爱迪生为何会煞费苦心地收拾那是瓶瓶罐罐建造自己的实验室呢?诺贝尔又为何会被炸伤呢?我是个老师,可是,面对教育的弊病依然无能为力。我不能给孩子说这些无聊的作业你不用写了,因为,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能不让他对老师们失去尊敬和畏惧,尽管他们所做的就是把富有个性的孩子培养成听话的木偶---这不是他们的错,至少不能全怪他们,因为社会的大环境还不容许他们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像儿子不能超出老师的约定去从事有关的学习生活。每天晚上,看着问儿子将头低到本子上,写着一样又一样的作业,我常常想告诉他不写了,因为没有用。可是,却常常是叹口气算了。因为儿子不同意,而老师也不会理解我的孩子为什么可以搞特殊。一个同事说自己的孩子在初中里,一个晚上的作业布置的是将《出师表》抄写5遍,抄到最后,孩子已经不会背诵《出师表》了:混了,忙着抄写,已经不再关注里边写的是什么了。当孩子11点还没有写完作业的时候,他常常心疼得想替他写。这就是我们的教育,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分数。每天早上,当孩子赖在床上不起,说可以不吃饭,只要能再睡会的时候,我就会对目前的教育产生几多的怨恨: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连个饱觉也不能享受?老公怨我晚上让儿子看书,说这样他的睡眠岂不是更加不足了。可我知道,我没有错:书是该看的,那些重复的作业是可以不写的。
台湾的张晓风写过一篇让我读后潸然泪下的文字,题目是《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
小男孩走出大门,返身向四楼阳台上的我招手,说:“再见!”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早晨是他开始上小学的第二天。
我其实仍然可以像昨天一样,再陪他一次,但我却狠下心来,看他自己单独去了。他有属于他的一生,是我不能相陪的,母子一场,只能看做一把借来的琴弦,能弹多久,便弹多久,但借来的岁月毕竟是有其归还期限的。
他欢然地走出长巷,很听话地既不跑也不跳,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我一个人怔怔地望着巷子下细细的朝阳而落泪。
想大声地告诉全城市,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们一个小男孩,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我却是知道的,我开始恐惧自己有没有交错?
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守规矩沿着人行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你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倒我的孩子,我把我的至爱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不曾搬迁户口,我们不要越区就读,我们让孩子读本区内的国民小学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小学,我努力去信任自己的教育当局,而且,是以自己的儿女为赌注来信任———但是,学校啊,当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保证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清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他开始识字,开始读书,当然,他也要读报纸、听音乐或看电视、电影,古往今来的撰述者啊,各种方式的知识传递者啊,我的孩子会因你们得到什么呢?你们将饮之以琼浆,灌之以醍醐,还是哺之以糟粕?他会因而变得正直、忠信,还是学会奸滑、诡诈?当我把我的孩子交出来,当他向这世界求知若渴,世界啊,你给他的会是什么呢?
世界啊,今天早晨,我,一个母亲,向你交出她可爱的小男孩,而你们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呢?!
当每一个身为父母的男人或女人,平民或高官,读过这些文字,你该扪心自问,你交给社会的,交给教育的这个孩子,多年之后,是成为良善宽厚之人,还是成为倾轧阴暗之徒?他们有没有童年,他们的童年带给他们的可够一生受用?我们如果面对一双双信赖的眸子,还知道我们所做的有瑕疵,有诟病,有缺陷,不仗义,不仁义,不长远,不功德,那我们得好好想想。因为,我们双手接过的,也常常是我们亲手交出去的孩子,他们的未来正是我们期盼和活着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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