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枇杷黄了,一树金铃摇熏风,孩子欢呼雀跃的身影似曾相识,空气中的香甜也那么熟悉,故乡的那句民谚瞬间浮现:枇杷熟了麦子黄!于是,思绪就扶摇直上,那漫野金黄如油画的麦田,又该摇曳着丰收的色彩吧。作为一个根基扎于乡土,枝叶发于城市的中年人,家乡的麦收,总会拨动怀旧的心弦,鼻息中隐隐约约的麦香,像一张老唱片,咿咿呀呀的吟颂着思乡曲。
神游故乡,依然是那份宁静祥和,亲切的方言,淳朴的笑脸,筐里的镰刀,肩上的铁锨,无不诉说着老友的重逢。路两边,麦子在阳光下向农民汇报着成果,在微风的吹拂中,翻卷着无边的海浪,美丽而又芬芳,金黄而又倔强,一次次灼痛我凝望而留恋的眼神,提醒我曾经的乡情,曾经的乡音。
脚步轻盈,与麦子同行,奔涌的情感,携着麦浪的节奏,在故园的土地徜徉,似乎要把村庄涌动成童话的世界,金子做的房屋,金子做的石桥,金子做的大树……那饱满的颗粒化身一朵朵的浪花,一波一波地在心中跳跃,流淌进童年的小河。
麦收,又是麦收,黄金遍地,老少弯腰,弯腰的同时,左腿顺着麦垅跨出,同一侧的手配合趁势一揽,右手
的镰刀随即一伸,贴着根部一拉,一大把麦子就割下来了,放到预先打好的麦系子上,几下就够一捆,而我,在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中是个异类,总被天空的黑点吸引,那是一种灰背白肚的雀儿,急速的扇动翅膀,唧唧喳喳的在空中悬停,貌似很焦急,大人说它的窝就在麦茬里,在担心雏鸟呢,我就特别为它难过,有一次终于发现自己割烂了那个由干草羽毛混合成的鸟窝,几个灰色带斑点的鸟蛋静静的躺在里面,怀着愧疚,悄悄的装在口袋里,然后割麦的动作就小心翼翼,可惜后来发现还是破了,露出一只蠕蠕而动的小鸟,我知道它注定活不成了,顿时心如刀割,小小的人儿望着空中的鸟妈妈一个劲的掉眼泪。
麦场里的麦捆子堆成连绵的山,散开后铺在压平的场地上,随着石碌的转动,妇女们用木叉抖着麦杆,哗啦啦的麦粒逐渐增多,汇成一堆,农民脸上的笑容也就愈发的灿烂,和着汗水一起亮晶晶的。
麦子摊在场地里晒,看场的孩子们一遍遍的在烈日下用双脚翻趟着麦子,而黄昏一到,他们就再次把这里变成游戏场,麦草垛里掏个洞,就成了捉迷藏最好的去处。在厚厚的麦草上翻滚,让捉对玩斗鸡的孩子没了丝毫后顾之忧。更有半大的孩子争分夺秒的学着骑自行车,稍感不妙,就直对着麦草垛而去……
我喜欢看老人牵着骡马拖着石碌慢悠悠的兜圈子,在麦草垛围成的一方舞台里,老人瘦小的身躯,悠闲的步伐,和着那嘴里的无字歌谣嘹亮悠长,得儿一声,虚晃一鞭,与其说是赶牲口,不如说是点缀的音符,骡子踏着歌声,歪着脑袋,蹄子不紧不慢,这一幕被晚风融进彩霞,回荡在儿时的岁月,时间老人把它酿成甘醇的老酒,时不时送我一杯小酌,愈陈愈厚,唇齿留香。
现在,种地没有那么上心了,即使农民,几亩庄稼也变成了副业,联合收割机把麦收的繁琐简化成一趟走过,真是想不到的方便,人头在麦浪中起伏的场景不见了,一天之间,田野就干干净净,这是儿时心中的幸福生活吧。
可为什么故乡却并不繁茂,一种萧条的气息反而在蔓延,青壮们纷纷奔向拥挤的城市,渴望着再次扎根发芽,老人、小孩徘徊在越来越孤独的宅院,守着祖辈们曾经的命脉。唯有这执着的麦子还是无怨无悔地眷恋这片古老的土地,按着固有的四季轮回,和它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主人一样,根扎泥土,不弃不离。
感谢它们,没有因为冷遇而懈怠,春暮夏初依旧翻滚着金浪,在眼前打着亘古不变的节拍,庆祝着丰收。饱满的麦穗依旧高傲的昂着头颅,在风中跳着千年如一的舞蹈,陶醉着游子。
一把麦穗,像个小刺猬,扎得手痒痒的,乖张的麦芒,微露的麦粒,像一把金色的花,捧在我的胸前。这照片是去年的收获,别样的纪念,来自我故乡的麦田,提醒着我,和它一样,根在故乡,心系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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