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兄弟姊妹多,日子也艰难,做矿工的父亲一镐一叩首,当农民的老娘一锄一弯腰,他们的含辛茹苦勉强维系着最基础的家常,这样的日子里,“井要淘,人要熬”的古训就成了真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受此影响,我一直就是那个最乖,最谦让,最听话,最节俭的孩子。
这习惯一直保持着,这信念一直坚守着,我傲娇的面对朋友的规劝,傲娇的面对孩子的埋怨,在偶尔一个长辈这孩子真会过的点赞中,陶醉着自己。不想,今天被一个老太太一斧头劈得满地饺子馅……
在我的世界里,一张床肯定是要睡一辈子的,尽管一脚把床板踩裂了,也只是纠结半天要不要换个厚点的床垫子,家具城溜达一圈,乱花迷眼,鬼迷心窍的一咬牙决定换个床得了。
一边骂自己烧钱,一边还是选了一个新床,约好第二天下午送过来。
吃过早饭很自然的就收拾卫生,准备拆了旧床腾地方,抱下被褥后,就感觉那相伴二十多年的老伙计在委委屈屈的看着我,心里特别愧疚,似乎床头也不那么陈旧了,似乎床垫也不那么起毛了,似乎……好像自己成了始乱终弃的王八蛋,思考再三,我特意去找楼下收垃圾的那个老大姐,托孤一样给她说送给她了。
往楼下抬时,我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简直就像准备搬到新家一样,绝对没有任何遗弃的心思。我以为她会拉回去自己用,没想到,她毫不犹豫的轮起了斧头,高兴的说烙煎饼这柴火可好烧了,那上次谁谁的真皮沙发都没这个木头多,烧的时候就带了丁点儿皮,又难闻又烟眼……。
我瞬间很气愤,又忽然很不舍,又忽然很低落,又忽然很疑惑。我千般心疼,万般爱惜的好东西,居然就是别人眼里的一堆好柴火,我这么纠结不舍扔掉的东西,自己敝帚自珍擦得一尘不染的东西,原来连捡垃圾的老太太都看不上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沮丧连串,茫然成堆,甚至悚然一惊,觉得自己很异常,说不定早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心绪不宁中,表妹打电话过来说要送点红薯叶子窝头给我,说可好吃了,搭配一碗玉米糊糊那叫一个绝。
那小时候吃到反胃,吃到吐酸水,吃到恨不得丢脚下踩烂永世不得翻身的窝头就这么摆在了我的面前,蘸着表妹用香醋,香油,红油,捣蒜调制好的调料,我吃的那叫一个停不住手。
表妹笑嘻嘻的说现在的窝头就得这样吃才有味,小时候忍受着吃,现在享受着吃……
这和当年哭哭啼啼捏着半块窝头不愿下口的那个小人咋也无法重合。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一直坚信我就是那个黑面窝头,我有着固有的节俭思维,尽管日子后来过好了,这么多年还是保持本色,节俭,节俭,节俭到了骨子里,我不舍的扔那些旧衣服,我不舍的扔那些黄菜叶,一辆自行车伴随着同龄人从自行车到摩托车
,从摩托车到小汽车……。原来,这么多年,窝头都重新找了蘸料,完成了从忍受到享受的蜕变,我却还没有跳出那个穷坑。
表妹笑眯眯的话带着外婆家特有的亲切,如今的窝头就该这样吃,抹上香香的蘸料,配着不再饥饿得肚皮,小表妹继续说,穷日子那是没办法,好日子还牙缝里扣就是自讨苦吃,我瞬间明白我就是那个一直找苦的人。
打开柜子,看着那些一路伴我走来的老古董,它们也看着我这个老古董,想起这么多年居然出来进去多是一身工作服,靠着这堆地摊货,不挑不检的熬老了这张脸。
一声长叹,豁然开朗,人生苦短,哪来这么多以苦为乐,节俭要有度,日子需更新,有幸福来敲门,何必再抱着苦瓜啃,事怕全,月怕圆,爱己始为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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