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爸妈，人生的第一任老师

张奎文

（《今晚报》2013年 5月30日）

清明时节，祭祀父母，寄托哀思。如果双亲在世，都100多岁了。如今，我虽已逾花甲，却像孩子一样，更想妈妈爸爸了。爸妈是我人生的第一任老师。

爸妈一生善良，忠厚，勤劳，俭朴。爸妈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教我们做人，让我们进步；爸妈一个字也不认识，是彻底的文盲，但培养我们子女分别从事了大学系主任、小学校长、中学校长、工人、医生工作。

三十年代，河北饥荒，饿殍遍野。爸妈挑担沿路讨饭，妈妈还裹着足，行走数月2000多里闯关东到沈阳，后又从沈阳辗转落脚天津。我们兄妹八个，因贫病饥饿夭折三个。爸爸曾被抓劳工，差点押到日本去，爸爸夜里逃出来，否则九死一生。

随着解放天津的隆隆炮声，我和双胞胎的妹妹出生了。家里穷，养不起，爸妈忍痛把妹妹送给了好心人家。我刚记事的时候，爸妈就带着我和和哥哥姐姐下地干活，教我们插秧，挠秧，割稻子，拣稻穗。爸妈省吃俭用攻我们上学。爸妈要求我们进步，哥哥18岁上高中时加入共产党，姐姐刚参加工作不久入党，我上初一时第一批加入共青团。

爸妈经常叮嘱我们要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尤其特别叮嘱我们：“做人要善良实诚，干活要出汗拼命，过日子要省吃俭用”。

爸爸妈妈极节俭。平时省吃俭用，衣服袜子补了又补。在我刚记事的那年除夕，全家半夜放完炮吃饺子，我不小心把饺子掉在地上，想用脚踢开，妈妈拣起来，擦擦土，硬是让我吃下去，并生气地说：“浪费粮食有罪！”是啊，平时我们吃饭，爸爸妈妈最后就连桌子上的饭粒和玉米饽饽渣都要让我们吃掉。爸妈说：“一粒米长成，得要几桶水浇。”后来我号召师生节省每一滴水，每一度电，每一张纸。

爸妈很爱干净，平时家里窗明几净，破旧家具把漆都擦掉了。过年就更不用说了。家里还被评为“卫生模范之家”。讲卫生的习惯促使我要求班级、全校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爸妈对我们严在行动，爱在心。在我上小学前的一年腊月二十九，爸妈带我做卫生，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空墨水瓶，吓得我藏在门外不敢进屋。冻得不行了，才拿着破瓶瓶向爸妈认错。爸妈笑着说：“不小心，不要紧，碎碎平安，这不是错误。”我不害怕了。爸妈对待我们的错误总是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影响到我们在以后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学生的教育方面也是如此。

爸妈教育我要诚实。第一年自然灾害时我上小学三年级。放寒假的一天，下午是返校日，可能是因为每天吃不饱，或是快过年了，妈妈咬牙给我中午改善伙食，用留着过年的供应白面和鸡蛋，给我烙大饼炒鸡蛋。平时肚里没油水的我狼吞虎咽，吃的肚子疼得起不来。返校去不了了，妈妈说写《请假条》让隔壁同学带给班主任吧。我说：“妈怎么写？”妈妈说：“你就写撑着了。”我说：“多不好意思难为情啊。”妈妈说：“做事一定要说实话，不能说假话，更不能骗人！。”于是我写了已过了50多年但迄今仍记忆犹新的《请假条》：“周老师您好，中午我吃了妈妈给我做的大饼鸡蛋，cheng（撑字不会写，用拼音）了，不能去学校了。”傍晚，周老师到家来看我了，还在开学典礼上表扬了我诚实。

爸妈教育我不能欺负人。刚上小学的那年大年三十，全家守夜。我和哥哥姐姐边吃瓜子边玩儿扑克（那时没有电视），我和姐姐逗着玩，不知深浅的我用嗑完的瓜子砍到姐姐的眼睛上，好悬啊！很少发脾气的妈妈生气了，打了我的屁股（这是我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挨打），等我向姐姐承认错误后，爸妈教训我：“要孝顺爸爸妈妈，尊敬哥哥姐姐，团结小朋友，一辈子也不能欺负人！”

爸妈心地善良，经常帮助别人，有时连我们都不知道。在我17岁、小妹9岁时的秋季，亲爱妈妈去世了。那年春节来家拜年的人，不少大爷大娘是登门感谢和还账的，2毛的，3毛的，都感谢我妈妈送钱给他们。爸妈的与人为善和助人为乐，影响了我们的一生。我和小伙伴们曾于数十年前，在海河广场救出差点被踩踏的老大爷；当老师后经常家访看望帮助有病的学生；晚上家访，送摔伤的家长去医院治疗并付医药费；旅游途中送素不相识的被碎玻璃瓶扎破手的孩子去医院，并付医药费；长期资助残疾人、资助西部贫困生；捐助灾区；把全部高考阅卷费捐助报端披露的患重症的老知青；退休后得知读大学的小外毕业生患癌症，与妻子到学生家看望，资助一万元；在患病住院期间雪夜散步，背起摔断腿的南开大学教授，连夜打车送他到天津医院住院手术；先后捡到两部手机物归原主救人急难；关心教师（包括离退休教师），想方设法提高教师待遇和生活质量；教师、教师的父母甚至教师的孩子患病，带领导班子到家、医院甚至外省市去看望；出差乘火车让座，迄今，坐公交、地铁也经常给老人和小孩儿让座；关心帮助有困难的老师们；八年四次3%涨薪，让给一线教师……。

父母是孩子的启蒙老师，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身上有父母的影子。已届花甲古稀的我们这些儿女，更想爸爸妈妈，更想人生的第一任老师。

想念哥哥

张奎文

（《天津日报》2015年4月8日）

亲爱的哥哥，清明时节，又到了“倍思亲” “欲断魂”的悲怆日子，弟弟好想您！

您走了七年了，才七十一岁。

您长我一旬，咱爸妈去世早，那时我和姐姐妹妹还很小，从此以后，您就像严父慈母一样抚养我们，培养我们。

亲爱的哥哥，是您救了我的命！三十年代，咱爸妈逃荒从河北闯关东，后辗转要饭落脚天津。1949年，我和妹妹在兵荒马乱饥寒交迫中诞生了。“龙凤胎”，大喜事，却养不起。为了活命，咱爸妈含泪忍痛把妹妹送给了人家。可没过多日，我患重病不行了。早晨，爸妈哭着给我穿好小棉衣，用破席子卷起来，请来了埋人的大叔。这时，去上小学的您拉着咱爸妈哭求道：“爸，妈，等我中午放学回来再埋弟弟吧，让我再看弟弟一眼！”痛苦的父母哭泣着，大几岁的姐姐守着我。不到中午，您跑回来了；这时破席中的我突然哭了！——埋我的大叔走了，全家人抱在了一起。贫穷，送走了亲爱的妹妹；亲情，抢回了我的生命。

亲爱的哥哥，您无微不至的疼爱我呵护我。我上小学时，得了重感冒，发高烧。您带着我到很远的劝业场康乐吃特别好吃的冰棍儿，我一气儿吃了好几根，回家以后，竟然退烧了，病好了！我脚底板长了个小疙瘩（粉瘤），走路很疼，您背着我去医院做了手术。

亲爱的哥哥，是您教我从小做人，助人为乐。我小的时候，您带我晚上去水上公园看露天电影。看完了回家，我在路上好奇地用手电照人，您批评我：“这样不礼貌！”。我上小学六年级时，在海河广场和小伙伴救过因拥挤倒地的老大爷；长大了，在冬天晚上冰雪的路上救过倒地大腿骨折的老教授，打车把他送到天津骨科医院做了手术。救助灾区、关心和帮助师生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您说我做得对！

亲爱的哥哥，是您挽救了我差点半文盲的命运。1960年自然灾害，我上小学四年级，咱家贫苦，妈妈病重，11岁的我饿得直哭。迫于生计，爸妈忍痛叫我停了学。辍学两年，照看患病的妈妈和3岁的妹妹，洗衣做饭，夏天挖野菜，冬天捡煤渣，天天拾破烂，还打草背着走10几里卖给养牛场。小脸失去了红润，小手像松树皮。我晚上写字画小人，以解失学之痛。我也曾像高玉宝一样，躲在小学教室的窗户下，流着泪听同龄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但为了生活，我不能让爸妈流泪啊。1962年，您为我联系了家门口的东风里小学，我又上学了。我珍惜时光，刻苦学习，不断进步，还被选为班长。

亲爱的哥哥，在三年自然灾害贫困时期，您去偷偷买血好几次，接济家里的日子。您没敢和爸爸妈妈说，偷偷告诉我们妹妹弟弟，叮嘱我们孝敬父母，多为父母承担家务，多为父母分忧。

亲爱的哥哥，您用坚强的臂膀承担着家庭重担。您十多年千辛万苦寻找妹妹，终于在1966年找到了失散17年的妹妹。您常和我们说：“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家和万事兴！”咱们兄妹五家几十口都按您说的去做。

     亲爱的哥哥，是您领引我走上了终生从教的道路。您50年代以优异成绩毕业于天津男一中，被保送到大连外语专科学校专修俄语翻译，因学习优异，还被派到北京“莫斯科展览馆”担任俄语讲解员。中苏关系破裂，后来您分配到天津的一所大学任系主任，您说“教师光荣而神圣”。您鼓励我不但要好好学习，还要学习技能。我从小喜欢文体，刻苦练习。知青插队时也继续练习声乐和小提琴。1971年，我先后面世了解放军某部文工团和天津师范学院中文系。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同一天寄到家里。是您偷偷扣下了部队文工团的《录取通知书》，才使我上了大学，成为一名中学教师。您的言传身教深深地影响了我和姐姐，后来姐姐做了小学校长，我做了中学校长。

 亲爱的哥哥，最近我整理几十年的《日记》。弟弟还清楚的记得五十年前的“六一儿童节”，您送给我的珍贵礼物——个《日记本》，有您的赠言，叮嘱我坚持写日记。

亲爱的哥哥，弟弟听您的话了。从1964年6月1日开始写日记；任校长了，也每天写《校长日志》，一天也没有停。确实“一举数得”，对工作，记事，练字，写作大有裨益。

亲爱的哥哥，弟弟听您的话了。在教学上“苦练基本功”，曾获“河西区教师基本功大赛”第一名，天津市一等奖。在全国、省级刊物发表论文、小说、散文、诗歌、书法等作品近200篇，出版专著、编著18部。专著《追求》续集正在整理当中；另一部40万字的专著正在日以继夜，还被评选为天津教育“十大年度人物”和天津市“最具创新精神校长”——这些，都作为告慰爸妈和您的礼物。

亲爱的哥哥，这是在您病危、逝世之际我用手机给您写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

“亲爱的哥哥：现在是二OO八年鼠年大年初一凌晨三点，我在第一中心医院，您的病榻边，守护着您，你已不能说话。您患的是癌症，已到晚期，并已转移到肝和淋巴。我请了最好的专家会诊、治疗、抢救。但已无力回天！哥哥，我自己偷偷独自不知痛哭过多少次！哥哥，您慢些走啊，让我再多陪您些日子好吗？！哥哥，我和姐姐妹妹始终没有把真实的病情告诉您，您能原谅我们吗？亲爱的哥哥，我不想让您走，不愿让您离开我们！哥哥，您很疼是吗？因为肝已腹水，肿瘤已破裂！可您却从来没吭半声！哥哥，您十八岁入党，您一生勤俭、真诚、善良、坚强，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咱父母已去世三四十年，您就像爸爸妈妈一样疼爱关心照顾呵护着我们。亲爱的哥哥，您挽救了我的生命，可为什么我却救不了您的命啊？！去年七月一日，我们给您过了七十大寿生日。八个月来，我每天下班不管多晚都赶到医院，为您按摩全身，好让您舒服一些。您大出血，我为您连夜跑血库；您不进食，我竭尽全力买来珍药白蛋白。哥哥，天快亮了，我六点钟还要去学校值班。亲爱的哥哥，您等着我，您别离开我啊！！”

弟弟  初一凌晨三时五十分。

第二封信

“亲爱的哥哥，您初五凌晨一点十六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现在是大年初七凌晨四点，我在您的灵前又陪伴您一夜。哥哥，天快亮了，您安息吧，一会儿就要送您去爸爸妈妈那了。哥哥，您以坚强的毅力与我们度过初一，又带着我们来到初五凌晨一点十六分。您难舍难分地告别了我们，去了！亲爱的哥哥，您知道吗？初五晚上，我们把您送到太平间，离开您时，我深深的在您脸上亲了一口，想不到，您的脸竟然还是温的！大冬天，您已然停止呼吸十几个小时，怎么还有体温？！您的心永远是热的啊！亲爱的哥哥，您知道吗？弟弟在您走的时候，给您刮好了胡子，洗好了脸，穿好了衣服，穿好了鞋。让您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去看望咱爸和咱妈，给爸爸妈妈拜年，祝二老健康愉快长寿，二老一定很高兴！敬爱的哥哥，您教我做人，帮我成长，弟弟终生不忘；亲爱的哥哥，您走好，弟弟永远爱您，永远想您！！”

弟弟于2008年3月11日凌晨4时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