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太尉祭酒许慎记
宋右散骑常侍徐铉等校定
中华书局影印，1963年12月第1版、1998年10月第1版

卷十五上

叙

　　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万品以察。盖取诸?，“?，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１]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２]著于竹帛谓之书，[３]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４]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事，令、长是也。及宣王太史籀箸《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５]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其后诸侯力政，[６]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为七国，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７]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

　　汉兴有?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８]乃得为吏；[９]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今虽有《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久矣。孝宣时，[１０]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馀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黄门侍郎杨雄采以作《训纂篇》。凡《仓颉》已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书所载，略存之矣。及亡新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书，[１１]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

　　壁中书者，鲁恭王坏孔子宅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又北平侯张苍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虽叵复见远流，其详可得略说也。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奇者也，故诡更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变乱常行，以耀于世。诸生兢说字解经，[１２]谊称秦之隶书为仓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乃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廷尉说律，至以字断法，“苛人受钱”，“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众，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籀。俗儒?夫?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条，怪旧艺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秘妙，[１３]究洞圣人之微?。又见《仓颉》篇中“幼子承诏”，因号“古帝之所作也，[１４]其辞有神?之术焉”。其迷误不谕，岂不悖哉！

　　《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也夫”，盖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辞，使天下学者疑。盖文字者，经艺之本，[１５]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其说，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谕。其?《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

　　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为?，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牵条属，[１６]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于时大汉，圣德熙明，承天稽唐，■崇殷中。遐迩被泽，渥衍沛滂。广业甄微，学士知方。探啧索隐，厥谊可传。粤在永元，困顿之季。孟陬之月，朔日甲申。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缙云相黄，共承高辛。太岳佐夏，[１７]吕叔作藩。俾侯于许，世祚遗灵。自彼徂召，宅此汝濒。窃?景行，敢涉圣门。其弘如何，节彼南山。欲罢不能，既竭愚才。惜道之味，闻疑载疑，演赞其志，次列微辞。知此者稀，倘昭所尤。庶有达者，理而董之。

[１]《左传?宣公十五年》孔颖达疏引此句下有“文者，物象之本”一句，当据补。
[２]小徐本、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二十三、《韵会》、《左传?宣公十五年》孔颖达疏引皆无“言”字。
[３]“著”，王本、小徐本作“箸”。按下文“太史籀箸大篆十五篇”，各本皆作“箸”，此当也作“箸”。
[４]“察而可见”，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宋本作‘察而见意’。”严可均《说文校议》：“‘可见’当作‘见意’，《汉?艺文志》师古曰：‘谓视而可识，察而见意。’识、意协韵，盖旧《说文》如此。下文物、诎、名、成、谊、?、首、受、字、事皆协韵。”
[５]“或异”，小徐本作“或同或异”。桂馥《说文解字义证》：“徐锴本作‘与古文或同或异’，《江式传》、郭忠恕《汉简》、李文仲《字鉴》并同。”
[６]“政”，郭忠恕《汉简》引作“征”。
[７]“律令异法”，小徐本作“律法异令”，郭忠恕《汉简》引同小徐本。
[８]严可均《说文校议》：“籀字议删。《汉?艺文志》：‘能讽书九千字以上。’《封氏闻见记》、《五经文字序》载此文皆无籀字。讽书盖讽尉律文之类，非谓籀书也。”
[９]“为吏”，严可均《说文校议》：“当作‘为史’，《汉?艺文志》、《封氏闻见记》皆作‘为史’。”
[１０]小徐本“孝宣”下有“皇帝”二字，下文“孝平”后也有。
[１１]“佐”，小徐本作“左”。按《说文》无“佐”字，“佐”为“左”的后出字。
[１２]小徐本“兢”下有“逐”字，当据补。
[１３]“妙”，严可均《说文校议》：“妙，当作眇。”
[１４]“号”，小徐本作“曰”。
[１５]“艺”，小徐本作“■”。按“艺”为后出字，当据小徐本正。
[１６]“同牵条属”，小徐本作“同条牵属”，当据正。
[１７]“佐”，当作“左”。

* 百度百科：许慎

*全文翻译

* 许慎墓位于河南省郾城县姬石乡许庄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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