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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蘇軾《服胡麻賦》

(2025-09-28 10: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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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

文化

           夢遊道界,言吐人寰

                 ——讀蘇軾《服胡麻賦》

      《服胡麻賦(並序)》是蘇軾於元豐三年至七年(1080年~1084年)在黃州時創作的漢賦作品,收錄於《蘇東坡全集》卷二十。該賦為答復蘇轍《服茯苓賦》而作,緣起作者服用茯苓後夢見道士指點,當佐用胡麻(脂麻),藥效方佳。由是東坡翻閱《本草》,以文獻記載作證,二者若合符契,因而撰成此賦。賦文以騷體寫成,開篇借“羽人託夢”的神話意象引出胡麻“補填骨髓”的養生功效,通過“喬松千尺”“龜蛇藏兮”等道家典故闡述長生之道。作品批判世人“道在邇而求諸遠”的認知誤區,主張日常飲食中蘊含養生真諦,無需服用金丹。作品具有楚辭的浪漫風格與漢賦的鋪陳特徵,因而朱熹編纂《楚辭後語》時,收錄了此賦。

      《服胡麻賦》的問世,有兩個關鍵緣起:一場浸透著道家意趣的夢境,一次兄弟間以賦為媒的唱和。元豐三年至七年(1080年~1084年),蘇軾因“烏臺詩案”被貶黃州,這是他人生中最困厄也最沉静的時期。遠離了朝堂紛爭,他將目光從“致君堯舜”轉向“安頓自我”,養生之道隨而進入了他的生活。此前他已長期服用茯苓,且親身體會到其益處。而真正讓他關注“胡麻”的,是一場奇幻夢境:夢中有位道士點撥他“茯苓燥,當雜胡麻食之”。難得的是,蘇軾並未將此夢境視作荒誕戲語,反而以嚴謹態度求證:他翻閱《本草》,發現胡麻即日常所見的脂麻,且明確記載“性與茯苓相宜”。夢中所言與文獻記載竟“若合符契”。這個“夢啟-求證”的過程,體現了蘇軾對道家的基本態度。他並不盲從虛幻的啟示,卻也不忽視生命中的偶然靈光,而是以儒家“格物致知”的理性,探尋道家“順應自然”的規律,讓養生之事既有“僊氣”,更有“實據”。

      更重要的是,這篇賦作是對蘇轍《服茯苓賦》的直接回應。蘇轍在賦中自述“少而多病”,試過服氣功、求金丹皆無果,最終將希望寄托於“寒暑不能移,歲月不能敗”的茯苓,認為它能“固形、養氣延年而卻老”。當時蘇轍未遭貶謫,境遇與蘇軾不同,但兄弟二人對“如何安頓生命”的思考卻高度契合。蘇軾作《服胡麻賦》,既是認可弟弟對茯苓的重視,更以“胡麻為佐”的觀點補充其說。二人一論“主藥”,一談“輔材”,以賦為媒介展開一場關於“草木養生”的兄弟論道,共同勾勒出蘇氏兄弟養生思想的完整圖景。

      在此賦中,蘇軾以犀利筆觸戳破了當時養生領域的認知誤區,更清晰地亮出了自己的“養生真道”,核心便是對“道在邇而求諸遠”的反諷,以及對“日常飲食藏真意”的堅守。北宋時期,“服金丹致長生”的觀念盛行,連蘇轍在《服茯苓賦》中都提及《抱樸子》“服氣與草木之藥,皆不能致長生,古神僊真人皆服金丹”的說法。即便蘇轍最終轉向茯苓,也可見金丹崇拜對士人的深刻之影響。蘇軾則在《服胡麻賦》中直接批判這種迷思:“世人不信,空自劬兮;搜抉異物,出怪迂兮。槁死空山,固其所兮”。他辛辣地指出,世人總盲目追求那些“奇異罕見”的神藥,甚至不惜遠赴深山探尋,最終往往徒勞無功,落得“槁死空山”的結局:這正是“道在邇而求諸遠”的典型誤區。

      於批判之外,蘇軾更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養生不必求諸金丹這類“異物”,日常飲食中的尋常草木,早已藏著延年益壽的奧秘。他筆下的胡麻,絕非珍稀靈藥,而是“眾所嘗兮”的普通作物 :“狀如狗蝨,其莖方兮”,模樣尋常;“夜炊晝曝,久乃藏兮”,加工簡單。可就是這樣一種平凡之物,與茯苓配伍之後,便能發揮“補填骨髓,流髮膚兮”的功效。這種觀點,既源於他對《本草》的研讀,更根植於道家“道法自然”的思想:真正的養生,從不是違背自然去追求虛無縹緲的“神藥”,而是順應自然,從日常生活的煙火氣中汲取生命能量。蘇軾更以“至陽赫赫,發自坤兮;至陰肅肅,躋於乾兮;寂然反照,珠在淵兮”的哲思深化此理。他認為胡麻佐茯苓的功效,本質是陰陽調和的結果:胡麻藏“至陽”之氣,源自大地(坤);茯苓蘊“至陰”之性,可上通天空(乾),二者相配,便如“明珠在深淵中映照”,達到陰陽平衡的境界。這一番論述,讓“食療”不再是簡單的“喫什麼補什麼”,而是上升到對宇宙規律的體悟:養生,本質上是順應陰陽、回歸自然的過程。

      作為一篇賦作,《服胡麻賦》最動人之處,在於它兼具楚騷的浪漫靈秀與漢賦的鋪陳厚重,更融入了蘇軾獨有的曠達情懷,形成“騷風漢骨,情文並茂”的獨特風貌。朱熹將其收錄於《楚辭後語》,正是對其楚騷風骨的高度認可。開篇的“我夢羽人,頎而長兮;惠而告我,藥之良兮”,一落筆便滿是楚騷的浪漫色彩。“羽人”是道家傳說中能飛升成僊的形象,自然具有空靈縹緲的氣質。蘇軾以夢境開篇,將“羽人託夢”這一虛幻場景寫得真切可感:既借羽人之口引出胡麻的功效,又為全文營造出“夢入道界”的奇幻意境,讓讀者仿佛能隨他一同走進那個僊氣繚繞的夢境。這種以神話意象開篇的手法,與《離騷》中“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的浪漫筆觸一脈相承,盡顯蘇軾對楚騷傳統的繼承與化用。

      在具體的描寫上,賦作又展現出漢賦“鋪采摛文”的特點。寫胡麻的形態,“狀如狗蝨,其莖方兮”,寥寥六字便勾勒出其樸素模樣;寫胡麻的加工,“夜炊晝曝,久乃藏兮”,短短八字便講清流程;寫胡麻與茯苓的功效,更是層層鋪陳:“乃瀹乃蒸,甘且腴兮;補填骨髓,流发肤兮;是身如雲,我何居兮”。先寫口感“甘且腴”,再寫功效“補骨髓、流髮膚”,最後寫服用後的身心感受“是身如雲”,由淺入深,由實到虛,讓讀者對“胡麻配茯苓”的益處有了清晰且具體的認知,賦文也因此更顯豐滿、更具感染力。

      更難得的是,蘇軾的曠達情懷貫穿全文。寫服用胡麻與茯苓後的感受,他不說“能長生”,只說“是身如雲,我何居兮。長生不死,道之餘兮”。將“長生”視作“悟道之後的附屬產物”,而非刻意追求的目標,盡顯對生命的通透:不執著於長度,更在意質量與精神自由。結尾“嗟此區區,何與於其間兮;譬之膏油,火之所傳而已耶”,更以自嘲顯曠達:他調侃自己關注“胡麻養生”這點“小事”,與“長虹流電,光燭天兮”的天地大美相比,不過像“膏油傳火”般微小。這種“於渺小中見宏大,於務實中顯曠達”的心境,正是蘇軾人格魅力的核心,也讓這篇賦作跳出了“養生說明書”的局限,成為他黃州時期人生態度的生動寫照。

      《服胡麻賦》看似寫“喫胡麻”,實則是蘇軾在黃州時期人生體悟、思想理念與文學才情的濃縮。它以“夢”為引線,串起文獻考證與哲學思考;以“養生”為表象,藏著對生命本質、宇宙規律的探尋;以“賦”為載體,融合楚騷浪漫與漢賦鋪陳。三者交織,讓這篇賦作兼具思想深度與文學美感。若將它與蘇轍《服茯苓賦》並讀,更能感受到蘇氏兄弟的精神共鳴:蘇轍從“病苦”出發,尋茯苓以“安身”;蘇軾從“夢境”切入,補胡麻以“輔養”。二人一主一輔,一實一虛,共同構建了宋代“草木養生”思想的重要脈絡。而蘇軾批判的“道在邇而求諸遠”的偏頗,即便在今日仍有現實意義:它提醒我們,不必總追逐遠方的捷徑,生活本身的平凡事物中,早已藏著我們需要的智慧與力量。

      “夢遊道界,言吐人寰”,蘇軾以一場夢境踏入道家的哲學之境,又以平實文字將深奧道理說給世人聽。這篇《服胡麻賦》,既是他謫居黃州時“安頓自我”的精神印記,更是中國古代“賦以載道”傳統的典範之作。歷經千年,當我們再讀這篇賦,仍能從字裏行間感受到蘇軾的通透與曠達,也能讀懂:真正的智慧,從來都在煙火人間裏。

 

 

           附原文《服胡麻賦并敘》

      始余嘗服茯苓,久之良有益也。夢道士謂余:“茯苓燥,當雜胡麻食之。”夢中問道士:“何者為胡麻?”道士言脂麻是也。既而讀《本草》云:“胡麻,一名狗蝨,一名方莖,黑者為巨勝。其油正可作食。”則胡麻之為脂麻信矣。又云:“性與茯苓相宜。”於是始異斯夢,方將以其說食之,而子由賦茯苓以示余。乃作服胡麻賦以答之。世間人聞服脂麻以致神仙,必大笑。求胡麻而不可得,則妄指山苗野草之實以當之,此古所謂“道在邇而求諸遠”者歟?其詞曰:

      我夢羽人,頎而長兮;惠而告我,藥之良兮。喬松千尺,老不僵兮;流膏入土,龜蛇藏兮。得而食之,壽莫量兮。於此有草,衆所嘗兮;狀如狗蝨,其莖方兮。夜炊晝曝,久乃藏兮;茯苓為君,此其相兮。我興發書,若合符兮;乃瀹乃蒸,甘且腴兮。補填骨髓,流髮膚兮;是身如雲,我何居兮。長生不死,道之餘兮;神藥如蓬,生爾廬兮。世人不信,空自劬兮;搜抉異物,出怪迂兮。槁死空山,固其所兮;至陽赫赫,發自坤兮。至陰肅肅,躋于乾兮;寂然反照,珠在淵兮。沃之不滅,又不燔兮;長虹流電,光燭天兮。嗟此區區,何與於其間兮;譬之膏油,火之所傳而已耶!

 

 

           附蘇轍《服茯苓賦並敘》

      余少而多病,夢則脾不勝食,秋則肺不勝寒,治肺則病脾,治脾則病肺,平居服藥殆不復能愈。年三十有二,官於宛丘,或憐而受之,以道士服氣法行之朞年,二疾良愈。葢自是始有意養生之説,晩讀《抱朴子》書,言服氣與草木之藥,皆不能致長生。古神仙眞人皆服金丹,以為草木之性,埋之則腐,煮之則爛,燒之則焦,不能自生,而况能生人乎?余既汩沒世俗,意金丹不可得也,則試求之草木之類,寒暑不能移,歳月不能敗者,惟松栢為然。古書言松脂流入地下為茯苓,茯苓又千歳則為琥珀,雖非金石,而其能自完也亦久矣。於是求之名山,屑而瀹之,去其脉絡,而取其精華,庻幾可以固形、養氣延年而却老者。因為之賦,以道之詞曰:

      春而榮,夏而茂,憔悴乎風霜之前,摧折乎冰雪之後,閲寒暑以同化,委糞壤而兼朽。兹固百草之微,細與衆木之凡陋,雖復效骨革於刀几,盡性命於杵臼。解急難於俄頃,破竒邪於邂逅,然皆受命淺薄,與時變遷。朝菌無日,蟪蛄無年,茍自救之不暇,矧它人之足延?乃欲擷根莖之幺末,假臭味以登仙。是猶託疲牛於千里,駕鳴鳩而升天。則亦辛勤於澗谷之底,槁死於峯崖之顛,顧桑榆以竊歎,意神仙之不然者矣。若夫南澗之松,拔地千尺,皮厚犀兕,心堅鐵石,鬚髮不改,蒼然獨立。流膏液於黄泉,乘隂陽而固結,象鳥獸之蹲伏,類龜黿之閉蟄。外黝黒以鱗皴,中潔白而純密,上灌莽之不犯,下螻蟻之莫賊。經歷千嵗,化為琥珀,受雨露以彌堅,與日月而終畢。故能安?魄而定心志,却五味與穀粒,追赤松於上古,以百歲為一息。顔如處子,緑髮方目,神止氣定,浮遊自得。然後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辨,以遊夫無窮,夫又何求而得食?

 

 讀蘇軾《服胡麻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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