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陶淵明集序》鈔後
(2024-03-22 10: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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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太子蕭統者，誠賞會高絕者，以故能從百餘年前的文獻中耙梳，終於披沙揀金，尋得陶集瑰寶。若非具足鑑賞高致，焉能力排眾議，堪破紕漏，尋獲寶藏也哉？惜乎天縱英才之同時，亦奪其夀量，蕭統而立乃逝，誠可痛哉！何乃父高夀八十有餘，而其子纔達而立，蓋天道足其才力之時亦將損其年壽也。（按：蕭統(501年～531年)字德施，小字維摩，南朝梁代文學家，南蘭陵(今江蘇常州)人，梁武帝蕭衍長子、太子，是中國文學史上有重大貢獻的文章選家，其功績有二：一是主持編纂我國第一部文章總集《文選》，以選家獨到的眼光，保存了我國許多優秀文化遺產；二是在陶淵明謝世百年之后，收錄了陶淵明幾乎亡佚的詩文，編輯成我國第一部文人專集《陶淵明集》，並為之作序。至此，陶淵明作品才植立于民族文學之林，陶淵明才“不假良史之詞，不托飛馳之勢，而名聲自傳于後”，成為我國一位偉大的文人之一。
由於陶淵明身世貧寒，以故在他去世之後，其不朽的詩文也不曾引起當時文壇的重視。當時有鐘嶸編纂《詩品》，竟將陶詩列入三品，誠爲鼠目寸光，不見赫日焉。到了宋代歐陽修，他認為“兩晉無文章，惟《歸去來兮》（即《歸去來兮辭》）而已”，而後蘇軾對於陶集推崇備至，陶詩地位於爰確定。近人朱光潛先生甚至認為可與陶詩比擬的，“前只有屈原，後只有杜甫”。”然而這一切後世對陶淵明的首肯，均與梁代昭明太子蕭統的編纂《陶淵明集》並為之作序與傳密切相關。試想，如果沒有蕭統在文海的辛勞耙梳與收集整理，後人焉能由此完整的研究資料？相對於後世的研究成果而言，處在陶淵明落寞期間能獨居卓識，看到陶集的不朽價值且第一次整理結集者之功，委實不可低估。
我們再看昭明太子對陶集的評價，除了對《閒情賦》的評價在後世存有猶疑之外，其餘皆切中肯綮，誠萬世不刊之論也。首先，蕭統透過陶淵明詩文中所常涉及的酒，引導讀者正視這一文學現象，可謂卓具隻眼。所謂“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者也”，正好道中陶集借酒釋懷之旨趣。爾後的“其文章不群，辭彩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干青雲而直上”云云，便將對陶集的肯定推向了極致。陶詩最可貴之處乃在於真誠，讀其詩如面其人焉，以故蕭統認為“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然而陶子更可貴的是他能“貞志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這在士庶等級森嚴的社會裏，作為士族者尤爲難也。也就在士族們不屑農作的時代，陶淵明安然放下士族的架子，親自下地勞作，這便是他邁出了人生中最偉大的一步。他寧可躬耕也不依阿士林權貴，寧可承受勞作之苦，也不願自心有絲毫玷汙，這是何等偉大的人格呀！以故蕭統認為：“自非大賢篤志，與道污隆，孰能如此乎？”
關於蕭統對《閒情賦》的評價，他認為是“揚雄所謂勸百而諷一者，卒無諷諫，何足搖其筆端？”然而，後世對此也曾有過異議，清人劉光蕢在註釋此賦時說：“身處亂世，甘於貧賤，宗國之覆既不忍見，而又無如之何，故託爲《閒情》。其所賦之詞以為學人之求道可也，以為忠臣之戀王也可，即以為自悲身世以思聖帝明王也亦無不可。”近人錢鍾書則認為：“流宕之詞，窮態極妍，澹泊之宗，形絀氣短，諍諫不敵搖惑；以此檢逸歸正，如朽索之馭六馬，彌年疾疢而銷以一丸也。”（《管錐編》第四冊）由此可見，《閒情》自有其另一番情愫，非紙墨可以形容，當潛心體究，方得其真旨。
最後，蕭統站在文學的教化意義角度上，對陶集作出了如下評價：“嘗謂有能讀淵明之文者，馳競之情遣，鄙吝之意祛，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豈止仁義可蹈，亦乃爵祿可辭，不勞復傍游太華，遠求柱史，此亦有助於風教爾。”誠然，文學在給予讀者以美的情感愉悅的同時，自然也向讀者傳遞了真善之教益，只是其教化作用寓於審美之中而已。
附原文
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者也。其文章不群，辭彩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志不休，安道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志，與道污隆，孰能如此乎？
余愛嗜其文，不能釋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時。故加搜求，粗為區目。白璧微瑕者，惟在
《閒情》一賦，揚雄所謂勸百而諷一者，卒無諷諫，何足搖其筆端？惜哉！無是可也。并粗點定其傳，編之于錄。
嘗謂有能讀淵明之文者，馳競之情遣，鄙吝之意祛，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豈止仁義可蹈，亦乃爵祿可辭，不勞復傍游太華，遠求柱史，此亦有助於風教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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