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賀歌詩集序》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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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之的詩在李唐可謂佼佼者,在晚唐社會中,他與李商隱兩人享有小李杜之稱。然其爲李賀的詩集作序,遠不及其詩歌簡潔精妙動人,蓋長於韻語而短在屬文也。本文可分為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敘述作序之緣起,第二部分銓敘李賀詩歌藝術。
第一部分交代此序的寫作緣起,即由其故人集賢學士沈氏之子沈明所託而寫。至於這個集賢學士沈公,諸書並無記載,因無法得知關於沈明的行狀。查《新唐書》卷八三《諸帝公主》,有“長林公主,下嫁衛尉少卿沈明”云云,然不知碻否。唐太和五年(831年)半夜,有送急信者到杜牧府上,打開書信一看,乃是友人沈明爲李賀詩集作序的請托。信中道明了沈明與李賀的生前交誼,謂“吾亡友李賀,元和中,義愛甚厚,日夕相與起居飲食。賀且死,嘗授我平生所著歌詩,雜為四編,凡千首。數年來,東西南北,良為已失去。今夕醉解,不復得寐,即閱理篋帙,忽得賀詩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與賀話言、嬉遊,一處所,一物候,一日夕,一觴,一飯,顯顯焉無有忘棄者,不覺出涕。賀復無家室子弟,得以給養恤問,常恨想其人,詠其言,止矣。子厚於我,與我為賀集序,盡道其所來由,亦少解我意。”得此信之後,杜牧覺得沈明與李賀情誼甚篤,且李賀作為詩人才華冠絕古今,因前往沈明處推辭。就這樣,經過數次退卻之後,沈明仍不允,並說“子固若是,是當慢我”,由是,杜牧乃不得已強爲作序。其實,這段長文在敘中並無多大意義,無非就是有過幾番謙讓,不得已方戮力作此文。
第二部分敘說李賀詩歌藝術,也是本序的核心部分。對於李賀的生平,作者並無多少交代,但以“賀皇諸孫,字長吉”帶過。至於李賀的詩名,作者的“韓吏部亦頗道其歌詩”一語,便足以見出李賀詩歌在唐代詩壇上的重要地位了。然杜牧畢竟長於詩歌創作,因而在銓敘李賀詩歌藝術時,採用了大量的排比,從而彰顯了李賀詩歌的精湛藝術。他說:“雲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丘壟,不足為其恨怨悲愁也;鯨呿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騷》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這一系列排比,道盡了李賀詩歌非凡的藝術特色,也可謂是一種詩化的評價了。對於李賀探索歷史教訓之詩作,諸如《金銅僊人辭漢歌》、補梁庾肩吾《宮體謠》等篇,杜牧更是評價爲“離絕遠去筆墨畦徑,間亦殊不能知之”。李賀英年早逝,人皆歎息之,杜牧因而認為假使李賀不早死,稍加深造則其詩作將會視楚騷如僕矣。
附原文
李賀歌詩集序
太和五年十月中,半夜時,舍外有疾呼傳緘書者。某曰:「必有異,亟取火來!」及發之,果集賢學士沈公子明書一通,曰:「吾亡友李賀,元和中,義愛甚厚,日夕相與起居飲食。賀且死,嘗授我平生所著歌詩,雜為四編,凡千首。數年來,東西南北,良為已失去。今夕醉解,不復得寐,即閱理篋帙,忽得賀詩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與賀話言、嬉遊,一處所,一物候,一日夕,一觴,一飯,顯顯焉無有忘棄者,不覺出涕。賀復無家室子弟,得以給養恤問,常恨想其人,詠其言,止矣。子厚於我,與我為賀集序,盡道其所來由,亦少解我意。」某其夕不果以書道不可,明日,就公謝,且曰:「世為賀才絕,出前。」讓。居數日,某深惟公曰:「公於詩為深妙奇博,且復盡知賀之得失短長。」今實敘賀不讓,必不能當君意,如何?復就謝,極道所不敢敘賀,公曰:「子固若是,是當慢我。」某因不敢辭,勉為賀敘,然其甚慚。
賀皇諸孫,字長吉。元和中,韓吏部亦頗道其歌詩。雲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丘壟,不足為其恨怨悲愁也;鯨呿鰲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騷》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所為,無得有是?賀能探尋前事,所以深嘆恨今古未嘗經道者,如《金銅僊人辭漢歌》、補梁庾肩吾《宮體謠》,求取情狀,離絕遠去筆墨畦徑,間亦殊不能知之。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
賀死後凡十五年,京兆杜某為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