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鈔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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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既是一篇難得的畫論,更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弔亡友之佳作。
其間畫論如“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蛇蚹以至於劍拔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與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識其所以然。夫既心識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內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故凡有見於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視了然而臨事忽焉喪之,豈獨竹乎!”畫竹須成竹存胸之後,乃可執筆直遂,這便是古人所謂“意在筆先”之謂。而心知其然手不能然者,乃是心手不相應,對於技法沒有嫻熟把握之故。至於繪畫之中運筆揮毫,其具體創作往往無法追尋,宛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更是道出了繪畫筆墨之風韻。
在闡明畫竹理論之後,東坡附記了子由的《墨竹賦》,以博畫道之說。而後追敘與文同生前的交往之種種,乃至書札諧謔,均是爲弔念亡友作出鋪墊。其間既有“襪材”之噱說,又有故意落實詩語的“竹長萬尺,當用絹二百五十匹”。而在東坡的答詩有“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一語,正好發揮了文同的“擬將一段鵝溪絹,掃取寒梢萬尺長”。東坡嘗應文與可之請作過《洋州三十詠》,其中有《篔簹谷》一首,其詩曰:“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曾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濱千畝在胸中。”當文與可收到東坡此詩時,正值他夫妻焼筍晚餐,打開信讀到此詩,不禁“失笑噴飯滿案”。這些貌似閑筆的生平交往種種,將蘇子弔念亡友的基礎夯得非常堅實,因而當敘述到與可亡故之年的七夕在湖州曝書畫一節,見到此偃竹畫不禁“廢卷而哭失聲”,便是水到渠成了。如此筆法,若非東坡此等才子,斷乎難得道出。明人歸有光《項脊軒記》中“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一語,也僅是讀東坡此記之運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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